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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勵志成長   發佈於 2024-01-11 14:54

從16樓救回太太,前科技部長陳良基:憂鬱症像流沙,自己先站穩才能拉住她

出處/康健雜誌 文/梅緣緣 圖/陳弘璋攝 的故事  • 21 小時



憂鬱症不挑人,無論有多樂觀它都有可能找上門。前科技部長陳良基的太太王素梅就是如此,個性開朗的她,在罹患憂鬱症後判若兩人。面對憂鬱症,兩人如何一起走過?

剛坐下,王素梅看了看眼前的桌子,視線穿過桌面上的玻璃,再彈向陳良基,兩人相視一笑,看不出曾被憂鬱糾纏過的勒痕。從差點讓「16樓的風」把自己吹走,到成功自「正午惡魔」手中逃出,現在的王素梅宣布自己重拾彩色人生,眼裡閃著重生的光。

回想這2年與憂鬱症纏鬥的過程,陳良基當了超過41年的枕邊人,想到當時的情景,字裡行間難免流露出一絲恐懼。「那時候就好像是跟一個陌生人在一起。」他說,在一起幾十年,從沒想過太太有天會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無論是眼神、談吐還是相處的感覺,就像是靈魂被抽離一般,讓人感到既恐慌又害怕,說給周邊的人聽,還被問是不是要帶王素梅去收驚。

在黑暗中與蛇纏鬥

「它會絞殺你。」王素梅形容憂鬱症就像隻生活在陰濕、幽暗環境裡的蛇,靠著慢慢佔據心靈,讓人窒息而死。



王素梅表示,自己起初只是感到焦慮難以入睡,但憂鬱症的症狀隨時間變得愈來愈明顯,整個人就像是被榨乾一樣,什麼事都做不了。圖片來源/陳弘璋攝© 由 康健雜誌 提供



看著心愛的人一步步走入憂鬱深淵,陳良基在擔任台大學術副校長期間,雖然讀了許多有關憂鬱症的書和研究,也早早帶著王素梅至身心科就診,但尚未完全意識到憂鬱症的危險性。「那時知道是生病要好好治療,但看書沒有寫的那麼嚴重,不知道憂鬱症其實有著致命的危險,」他說。

2019年11月15日,是陳良基想忘也忘不了的日子。當時他還是科技部長,下班後返家,一進門想找王素梅,叫了幾聲屋內卻沒有半點回應。陳良基迅速用眼神掃過家裡的各個角落,遍尋不著人影。

直到他發現前陽台的門敞開,原本該在餐廳的椅子被搬到陽台,椅子竟擺著王素梅的手機,讓他的心臟頓時漏了一拍,腦袋裡閃過最糟糕的畫面,陳良基直直朝陽台奔去。向下探頭後發現一雙抓著欄杆的手,陳良基二話不說便是一把用力緊握,才沒有讓王素梅的生命被16樓的風帶走。


後續經過一連串的住院、吃藥、電痙攣治療(ECT),王素梅雖然恢復了一些,但還是陷在沒有盡頭的隧道中,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漆黑。「電痙攣治療後沒有記憶,但這不是最難過的事情,最難過的還是感到自己被埋在很深的黑暗裡,」她說。

從絕望中嘗試找到出路,修復被憂鬱啃食的身心

眼見王素梅一天比一天虛弱,陳良基坦言,如果當時再細心一點,或許就能更快注意到求救訊號,早一點將她從無光的世界裡拉出來。不過,即便有在台大任教的經驗,遇過許多有情緒困擾及心理疾病的學生,但陳良基面對自己的另一半深陷憂鬱泥淖,仍難以在第一時間迅速做出反應。

「素梅整個身體功能一一shut down,對外界的反應變慢也變弱,不只吃東西沒感覺、摸東西也沒感覺,甚至看出去的世界都是灰灰黑黑的,」陳良基說完皺了皺眉。

坐在一旁的王素梅輕輕地點頭,說自己一開始的症狀是焦慮睡不好,隨著狀態惡化漸漸變成徹夜難眠。從自覺睡眠開始出現問題,到前往身心科就診已經過了半年,「吃了安眠藥以為自己可睡好,但有時候還是很像有『鑽子』在鑽自己的頭,沒辦法休息,」她說。

在重度憂鬱症期間,最讓王素梅高興的就是吃藥,沒有其他,「吃了藥,就可以好好睡覺了。」只是吃藥這個環節,對她來說也是十分矛盾。因為好不容易順著藥效睡著後,隔天一睜眼起床,憂鬱的影子又從房間四角緩慢靠近,過程像個永不停止的循環,讓她十分痛苦。

相較於服用一般感冒用藥可能產生的嗜睡、口乾等副作用,王素梅認為身心科用藥副作用更多,更讓人不舒服。像是吃完藥後,不只感受不出該有的情緒起伏,連味覺也幾乎消失殆盡,整個人彷彿失去身而為人該擁有的各種感覺。「像去高級的餐廳吃飯,覺得吃下去的食物都像是輪胎或是汽油的味道,但沒辦法,只能等2週後再找醫生換藥,」她說。

與憂鬱症對抗的過程中,王素梅在身心科門診也和許多病友一樣,經歷過不斷換藥的階段。從「選擇性血清素回收抑制劑(SSRI)」到「正腎上腺素與血清素回收抑制劑(SNRI)」,經過多次看診調整,才終於找到比較適合她的治療方法。

部分患者可能會對這種「摸石頭過河」的給藥方法感到懷疑或喪氣,但王素梅則認為,醫師也是人,開藥也是為了希望能盡速協助自己脫離憂鬱狀態。因此即便過程艱難得一試再試,她也願意配合醫囑。

靠著照顧者的澆灌,從流沙裡開出花來

憂鬱症難纏又頑強,不少人卻是抱著只要有了醫師開的藥,患者吃完就會好、應該就要開心了的想法,但這就陳良基看來則是大錯特錯。「不是看醫生、拿藥、吃藥就會好,危險期一定要有人照顧,而且每個人狀況都不一樣,」他說。

面對當時對話常只會回應「好、不要」的王素梅,陳良基雖然感到心慌,但身為照顧者,也從中慢慢穩住腳步。對他來說,要能夠照顧好妻子、也照顧好自己,必須有規劃,不能貿然一股腦就栽進去,否則有可能兩個人一起被拖垮。



王素梅在陳良基的陪伴下慢慢走出憂鬱陰谷,現在她已經重拾健康人生,不僅反應速度快、能有說有笑,甚至比生病前還更有活力。圖片來源/陳弘璋攝© 由 康健雜誌 提供



「憂鬱症患者就像是陷在『流沙』裡,不能直接跳進去救,要想辦法站穩才能拉住對方,」而且陪伴及照顧憂鬱症患者,心裡也要有「可能要一輩子這樣下去」、長期抗戰的打算,陳良基說。

因有過參加馬拉松及戈壁挑戰賽的經驗,陳良基也將長跑選手的精神應用在照顧上,「跟我們跑馬拉松一樣,一定要會配速,所以也不會有一下子就要她好起來的期待。」對陳良基來說,自勵才能勵人,即便妻子擔心病況恢復慢可能會影響到自己,只要事先做好最壞的打算,也能夠安然地度過。

陳良基形容,照顧就像是在擬定「研究計劃」,不能一味只靠感性陪伴。像在王素梅住院期間,他下班一回到家,晚上10點就準時就寢,清晨5點起床出外跑步透透氣,靠著讓自己各方面都維持穩定,才能順利在工作與醫院探視間往返。

當王素梅生病後胃口不好,短短3個月瘦了12公斤,陳良基則會在每天起床後熱一碗雞湯,替她補補身子,讓原本一直在背後支持、照顧自己的「牽手」也有被呵護的感覺。隨當時Covid-19疫情升溫,為專心照顧妻子,陳良基毅然辭去科技部長一職後,又幫王素梅量身打造「每日課表」,把參加台大EMBA門外社學到的核心、棒式等活動都列在課表裡,並親自帶著太太一起完成。台大EMBA門外社為台大EMBA最大、活動最多的運動社團。

回首先生照顧與陪伴的過程,「在我擔心永遠好不了的時候,他會給我安定的力量,告訴我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在我旁邊,」王素梅說。

憂鬱症是「慢性病」,要有耐心才會好



陳良基及王素梅一致認同憂鬱症是慢性病,需要長時間調養才能恢復,而寫書則在讓民眾了解憂鬱症的同時,提供患者及家屬復原的希望。圖片來源/陳弘璋攝© 由 康健雜誌 提供



王素梅已經從身心科畢業,現在的她眼神裡閃著溫柔的光,體力與心情恢復到甚至比還沒生病前來得更好。同時,也正是因為經歷過憂鬱症,王素梅只要觀察他人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對方是否也同樣困在黑暗之中,「那種眼神看起來有點虛無、黯淡、不明亮的感覺,」她苦笑。

是否擔心有一天又再被「蛇」纏上?王素梅搖搖頭,表示自己目前狀態很棒,但還是有做好準備。她說,要判斷自己是否又準備掉入憂鬱狀態,會從有沒有感到焦慮、失眠、沒自信或思考不順來評估,只要發現有相關症狀出現,就會尋求協助。

在對抗憂鬱症這條艱辛之路上,王素梅直言自己的運氣其實很好,可以有一個不離不棄、願意陪在身邊的老公,孩子及周邊的親友也都十分幫忙,讓她能夠順利從難以看到盡頭的隧道中走出。王素梅說,自己憂鬱症康復至今沒有再發作,但她知道有些患者的病況會起起伏伏,像是朋友的家人也同樣罹患憂鬱症,病況就不像自己只花2年時間就好起來。甚至有部分憂鬱症患者第一次自殺就成功,人生沒有再重來的機會。

「不要期待他(患者)一定要變好,把憂鬱症想像成慢性病,吃藥就是在控制,讓人還能思考跟生活,」王素梅強調,並點出如果患者自己急著想要趕快好,可能陷入自責的漩渦,反倒拉長了恢復的時間。

自助他助才能力抗憂鬱

不少憂鬱症患者因為痛苦的強度過強及時間過長,或感到內疚、擔心成為他人的累贅,往往會選擇以自殺的方式結束生命。不過多數自殺成功的個案,生前對外的表現卻往往格外正常,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讓人不勝唏噓。

「真的要輕生的時候,他(患者)其實會佯裝正常、隱藏企圖,但如果一直對外表示自己很想死,很多時候是在向外求救,」王素梅說,當初想要輕生,也是因為太過痛苦想尋求一個解脫,但現在康復後反思,才清楚意識到自殺會造成身邊的人一輩子難以抹滅的傷痛。



一開場就是約莫10多分鐘的音樂表演,兩人在台大EMBA公益演講,盼能為憂鬱症患者及家屬點燈,照亮他們的復原路。圖片來源/梅緣緣攝© 由 康健雜誌 提供



陳良基與王素梅勇敢公開一同對抗憂鬱症的過程,並寫成《牽手就不放手》一書,希望其他患者和家屬也同樣能保有韌性,一起撐過最灰暗、最痛苦的階段。即便是深陷重度憂鬱,當患者意識到自己可以好起來,配合醫師治療、家人照顧就可以恢復,也讓憂鬱症的家人或朋友了解到,如何幫助患者才最到位,避免用心反而幫了倒忙。只要知道雨過天青,對未來抱有希望,總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輕碰王素梅的手,陳良基吸了一口氣,「真的要常懷感恩的心。」他說。兩人的感情在王素梅復原後變得更加緊密,而現在的陳良基每一天都充滿感激,感謝老天爺幫他留住心愛的太太,希望透過寫書與對外分享,讓大家在了解憂鬱症危險性的同時,也知道該如何直面黑暗,從看似無光的隧道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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