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的碎片
寒流來了，昨晚的氣象似乎是麼說的。
看見窗外屬於夏日的陽光緊緊抓著世界不放，我實在不忍心拿出我的厚外套。我穿上一件輕輕的毛衣，像是從小動物身上扒下來的毛皮，就這樣出門去了。陽光讓我慶幸沒有穿著厚外套出門，路邊的植物看起來生氣勃勃，也許它們只是在假裝，如果現在不表現出喜愛陽光的模樣，恐怕一輩子也照不到陽光了。
捷運車廂裡，廣告的模特兒依然穿著短袖短褲，大部分的乘客都穿著厚重的外套，有些甚至穿著雪衣，不知道是太過相信氣象，還是在抵禦著什麼東西，那些只會出現在地底的東西。
冷風從縫隙鑽了進來，不帶溫度與光線的風，讓我的脖子一縮。沒關係，我心想，捷運馬上就要衝出地表了，到時候就可以遇見滿滿的陽光。
捷運衝出了地表，窗外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外面正在下雪，下雪的卻不是台北。地面上，家家戶戶的屋頂都是傾斜的，門口也都擺著一把鏟子。孩子們在院子裡打雪仗，或是堆雪人，賣烤地瓜的老人緩緩走過。
或許這座城市，每天都在下雪。
車廂裡的乘客無動於衷，幾個人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我悄悄退到角落，也許直接跳出去會更好。
「第一次來嗎？」穿著昂貴大衣的老婦在我的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
「謝謝，我好像搭錯車了。」
「妳不驚訝嗎？」
「台北本來就是個充滿驚奇的城市。」我說。
老婦人微微一笑，指著遠方的一座山。
「這輛車會直接開到那座山。」她說，「而且不一定會馬上開回來。」
「為什麼？」
「這輛列車只有在下雪的時候才會啟動。」
我看著窗外，雪果然停了，天空中甚至可以看見幾躲雲，也許掉下來的不是雪，是雲的碎片。
「最近的雪可是越下越少了。」老婦人嘆了一口氣。
「大概都跑到歐洲去了。」我想起前幾天，關於倫敦機場的新聞。
懸在空中的軌道漸漸變成一直線，正面衝向那座山，左右皆是一樣的景色，好像連村裡的人都會迷路。
車門像是冰箱一樣打開，經過雪地多次反射的烈日，跟著冷風一齊進來。我躲在老婦人身後，跟著她走出去，這裡的屋頂特別高，可以清楚地看見整片天空。
「各位，」老婦人將我推到前面，按住我的肩膀，「這位小姐搭錯車了，必須馬上回去，大家一起幫忙吧。」
原本要走向出口的人們互相看了一下，幾個人點點頭，掏出錢包。
所有的人排成一個隊伍，我踮起腳尖，看見一間冰淇淋店。人們一個接著一個，拿著不同顏色的冰淇淋甜筒離開，找到適當的位置之後，開始舔食。
過不了多久，所有的人手上都拿著冰淇淋，顏色盡不相同，有些顏色甚至找不到語彙來形容。老婦人也買了兩個甜筒的回來，將白色的那個交給我。
「妳也吃一個吧。」
「謝謝。」我接過甜筒，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有雨水的味道。
舔了幾口之後，所有的人一齊看向天空，晴朗的天空下起了雪，而且是各種顏色的雪花，就跟冰淇淋甜筒一樣。
捷運列車發出聲音，整個車廂重新亮了起來。
「快進去吧。」老婦人推著我走進車廂。
「對了。」她拿走我的甜筒，「裡面可不能飲食。」
我楞了一下，回頭想要跟所有的人道謝，卻發現大家都走了。
只剩下老婦人，站在樓梯口對我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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