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淚 發達集團董事長
來源:勵志成長   發佈於 2014-11-20 14:31

當我成為校友之後

我走進校園中,突然間,好像我從未畢業。在我周圍有無數來自台中附近學校的高中生,學生前來拜訪之前的老師,學校主管們在招呼著賓客。每個班都有自己的帳棚在賣食物、點心或是玩小遊戲,你常常可在我身邊的年輕男孩女孩臉上看到靦腆的笑容,或許是把握這個機會來訪,或是人生中第一次送花給他們上學期偷偷欣賞的對象。整個週日早上的氣氛是熱鬧充滿節慶味道。對我來說,這好像不過是昨天而已。
只是當我低頭看看我的白襯衫和黑大衣,我再次想起時光是不等人的,我從高中畢業已經超過10年了。
台中二中90週年校慶。
幾個月前,我從學校收到一封email,邀請我以校友的身分回去參加90週年的校慶。這也是個好機會和新校長、行政主管碰面,看看我們能為學校做點什麼。
我提早到了幾分鐘,在去學校禮堂正式簽到前,決定先去探訪過去。我決定自己慢慢地去看看每棟建築、停在我曾待過的每間教室外面,再次觸碰這些我離開多年的牆壁。
我對高中有很複雜的情感。我很喜歡跟老師和同學的關係,而且當社長則是我第一次意外地跟管理有所接觸,那個經驗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之後的我。但我也討厭死記硬背的教學方式、討厭不斷的衝去補習班、永無止盡的週考、月考、模擬考。討厭除了考試分數之外,我們是誰、在人生中我們想要什麼對「大人」而言沒什麼重要,討厭我們的生活完全不在我們掌握中的那種無助感。我還記得非常清楚那些挫折感,不確定我是否還想要再回顧這些。
但那個早上還有驚喜,有許多記憶我以為我已經忘了很久。當我踏上二樓和三樓中間,那個我和高中時女友偷偷約會的樓梯時,我笑了。我駐足在我三年級時的教室外面好幾分鐘,試著記起那時我坐在哪,以及我把背包放在哪。在教師休息室的木椅,看起來跟我多年前坐在那裡,和我親密的老師分享我的感覺時完全一樣,而那些老師們都已經退休了。在那個早上,現在有另一個學生坐在那,旁邊則是另外一個老師。我停留在學校中許多角落,試著憶起當我們17歲時,那股混雜著純真、夢想、希望、絕望的感覺。
時間飛躍的速度真是快到令人訝異,10年就這樣從我們眼前走過。10年前我們還只是孩子,而現在許多人已經結婚甚至有小孩了。
我們是否順利長大了?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了?這10年中我們是否完成了我們想要做的事情,或是至少去嘗試過了?我們現在是否過的如當初念書時的期望一樣?那時我們還坐在這望向窗外,渴望著見識這世界。還是我們讓自己非常失望,遠遠低於我們當初的期待?
我走回接待處簽到,和校長以及學校許多主任交換名片。校慶馬上要開始了。工作人員帶我走到第二排,面對講台。當我們坐下時,有一組約80-90歲的長輩們開始緩緩走進來,在前排坐了下來。司儀介紹他們的時候可以聽到他們在用日語低聲交談著。
這所高中是建立在日治時期,在二戰結束前,這裡的學生大多是日本人。大約20年前,學校行政人員發現在日本有個校友組織並聯繫上他們。每隔幾年,那些身體還可以旅行的校友都會被邀請回來參加校慶。今年,前來的人數看來是遠低於之前。司儀逐一介紹每個校友,他們在高中畢業之後的經歷和工作,而他們有三位被邀請致詞,其中一位甚至是坐著輪椅。他們講起他們在台灣的時候,在台中公園裡面釣魚、過去60年每隔幾年就來台灣旅行,自然,結尾時候講了幾句話鼓勵現在的年輕人要認真念書,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在結束時,他們一起向學校捐增了一筆基金,由校長代表收下。台中市長胡志強也是校友,和他們一起拍了照片。
不管歷史、戰爭、或誰對誰錯的問題,當你看到日本校友拄著拐杖緩緩走上台表示他們的鼓勵,並捐錢給他們從未見過、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見到的人,你很難不被感動。單是每隔幾年他們全都選擇自費回來捐錢這件事就夠厲害了。他們許多人的演講都用他們的年紀開了個玩笑,因為這可能是他們許多人最後一次回來了。
我曾經在紐約市和一個商業大亨聊天,他是一個亞裔美國人,是他們校友會在紐約的會長。他說,歐美私立菁英學校和亞洲學校最大的差別是,多數西方學校的資金不是來自學費而是來自超級慷慨的校友捐贈。然而,統計上來說,亞洲和華人非常少會捐錢給他們的母校,而不管亞洲學校有多努力模仿這這套捐錢的傳統,但看來文化上差異還是很大,沒什麼人會捐錢。這是為什麼呢?
我的回答很簡單:家庭。亞洲人,尤其是華人,幸福的觀念都是集中在家庭。這可能滿不錯的,因為這帶來了很緊密的家庭關係,以及被好好撫養的孩子,不過對於社會整合和進步可能是非常不利的。拿好成績、念好學校、找到一個穩定的工作,並且照顧好你的家庭,就這樣。別去碰什麼灰色模糊的事情,社會、國家以及其他人的問題,都不是你的問題。在華人社會中,我們很罕見會有人把全部家庭財富捐給學校、教堂、醫院或是從其他家庭、國家甚至種族來認養小孩。
在許多方面,這一直是華人社會中有好有壞的部份。我們一直是一個很穩定、努力工作的社會,關心家庭幸福,但我們同時也總是往內看,趨避風險,心態很保守,不想要去嘗試新的挑戰。
我一直以為,一個很緊密的校友圈想法是在許多方面是不合邏輯的。為什麼我們會對學弟妹很好,給他們支持和照顧?就只是因為兩個人在人生中不同的時間念過同一個學校?這就足以讓我捐出個人儲蓄,讓這些日本老校友在90歲的時候每隔五年就飛回來一趟?
理性上來說,這是不合理的。
但當我聽了這些日本人演講,聽到他們描述小時候在台中公園池塘釣蝦的故事時,我們可能會慢慢開始懂。
他們在這裡曾經年輕過、單純、充滿純真。每年,當他們回來,他們又再次穿越了時光,就像我早上再次踏進校園那一剎那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有和偷偷喜歡的高中女生碰面,放學後一同笑鬧著走回家的回憶,以及當我們望向教室窗外時曾經有過的夢想。這是我們所共同擁有分享的。
當我還在念高中時我聽過一種說法,而從此在我腦中念念不忘。
「我不知道我們來自何方,也不知道我們要去向何處。但我們現在都這裡,這就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現在,這就是把我們身為時間有限的人類,連接在一起的事情。」
當儀式結束,我說了再見再次往大門走去,最後一次回頭看著許多新學生、新老師,新的笑聲以及興奮感瀰漫在空氣中。我曾經一度在裡面念書、流汗並感覺被關起來的教室和建築依然在那裡,什麼都沒變。一切都還是一樣,但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而這就是把我們連起來的部分,無關乎年齡、國籍、畢業後的生活。
我們現在在這裡,就是這些把我們聯在一起。而現在,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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