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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nia 發達集團技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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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2-03-20 12:45
克拉科夫生死戀
走出銀器店,克拉科夫街頭陽光燦爛,人們享受着和平的幸福和愛情的甜蜜。張老先生把依芬娜的照片和那條銀手鏈貼在胸口,低頭輕聲說了一句:“親愛的依芬娜,我們回家……”
玫瑰街銀器店
盛夏時節,向來是波蘭南方美麗古城克拉科夫的旅遊旺季,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蜂擁而至。這天,一輛載着中國旅遊團的大巴是緩緩駛入老城廣場,車剛停住,遊客們便爭先恐後跳下車。
這個中國旅遊團中有位80多歲的張老先生,獨自一人花了近兩萬元錢參加旅遊團來到波蘭,此時卻對廣場上的異國風情視而不見,連張照片都不拍。
張老先生對波蘭的導遊小姐說:“請你陪我去一趟玫瑰街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條街就離這個廣場不遠。”張老先生這幾句話是用波蘭語說的,導遊小姐驚訝萬 分:“先生,您來過波蘭嗎?怎麼會知道玫瑰街?”張老先生微笑着點點頭:“是的,我來過克拉科夫玫瑰街,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條街,沒有人能從我腦海中 抹去對它的記憶。”
克拉科夫老城區依然保留着100多年前的風貌,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這裡的老建築也很幸運地躲過一劫,並未遭受太大破壞。因而張老先生在尋找玫瑰街的 途中,覺得眼前的大街小巷與自己60多年來的記憶地圖十分吻合。玫瑰街全長不過200來米,古老的鵝卵石路面已被流失的歲月磨得非常光滑,街道兩邊幾乎都 開着各種精緻的小店。
張老先生在一家銀器店門前站住了,他伸手撫摸着掛在門旁的店家招牌,淚水開始湧出眼眶,嘴裡喃喃道:“拉貝爾銀器店,我回來了,我想你想了60多年,我知道你一定還在,不會關掉的。”張老先生站在銀器店門外自言自語,他說的是中國話,除了導遊小姐,旁人都聽不懂。
拉貝爾銀器店的老闆是個中年男人,他不明白張老先生為何站在門外不進店來。老闆走到門口問:“先生,您想買銀器嗎?我們這兒的銀器稱得上是全克拉科夫最好 的。”導遊小姐剛想把老闆的話翻譯給張老先生聽,不料張老先生卻好像已經聽懂了。只見他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個絲絨小盒子,打開盒子,裡面有一根細細的銀手 鏈,鏈子搭扣處可這一行字母,清晰可見。
銀器店老闆看到這條手鏈不禁驚呼起來:“先生,您也曾是我們拉貝爾銀器店的一員?這怎麼可能啊?您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來波蘭旅遊的呀。”張老先生走進銀器店坐下,他抹去臉頰上冰涼的淚水,打開了封存60多年的記憶。
要報中國人的恩
1943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才進11月,波蘭南方已是一片冰天雪地,克拉科夫變成了一座銀白色的城市。在這異常寒冷的天氣裡,玫瑰街上的拉貝爾銀器店依 然每天一大早就開門營業,天黑才打烊。這是猶太人經營商店的特點,比別的店家更辛勤。拉貝爾家族在克拉科夫老城開銀器店已有100多年歷史了,銀器店傳到 拉貝爾先生手上時,門面已比初創時期擴大了3倍,成了克拉科夫的老牌名店。
這時,波蘭全境早已被德國納粹佔領,猶太人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拉貝爾銀器店是家名店,所以暫時還能做生意,但店裡的櫥窗三天兩頭被人砸碎,門口還被塗上了“猶太人滾出去”等污辱性字眼。
這天早上,老闆拉貝爾先生開門營業時,發現有一對父子模樣的東方人倒在自家台階上。兩人都凍得面孔發紫,要是不趕緊攙到屋裡來,這父子倆很快會被凍死。拉 貝爾先生喊來妻子和女兒,做了一大鍋熱湯給他們喝。等這父子倆喝完熱湯,拉貝爾先生才知道他們是中國人,姓張。父親老張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去法國修鐵路的 中國勞工,兒子小張出生在法國。二戰爆發後,父子倆打算邊打工邊籌集盤纏回中國老家去,可由於戰亂,張家父子流落到克拉科夫時已身無分文,形同乞丐。
拉貝爾先生想到自己那些被納粹驅逐出境的同胞,最終有不少人流落到中國的上海。當時,中國人慷慨地收留了猶太人,上海由此被猶太人稱為“救命的諾亞方 舟”。於是拉貝爾先生當即決定把老張父子留在自家店裡養身體,等條件允許時再讓他們繼續返鄉行程,他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中國人。
此後,老張就在店裡干雜活,小張雖沒讀過什麼書,卻生來心靈手巧,很快就學會了打製簡單的銀器,還時不時能設計出些新鮮樣式的銀飾品來,成立拉貝爾先生的 好幫手。拉貝爾太太和女兒依芬娜也很喜歡小張。依芬娜會拉小提琴,有時小張在店堂後面的工場間裡用心做銀器,依芬娜就在一旁拉小提琴給他聽。
按照拉貝爾銀器店的規定,店裡所有員工都會得到一條銀製手鏈,上面刻有店名和員工姓氏。老張的手鏈是老闆拉貝爾先生打製的,而小張那條則是依芬娜親手做的——依芬娜愛上了這個勤勞帥氣的中國小夥子。那一年,依芬娜和小張都只有18歲。
不久,聖誕節來臨。有個德國軍官來到拉貝爾銀器店,將一張巨額支票拍在櫃檯上,命令拉貝爾先生3天之內打出12套銀餐具,送到指定地點去。拉貝爾先生和張 家父子不敢怠慢,日夜趕工,總算完成了這份活。在規定期限到來的那天,拉貝爾先生和張家父子每人背一個大包,將十二套銀餐具送到克拉科夫市中心的一棟公寓 裡。
誰知,他們剛放下東西,等候在公寓門口的德國憲兵就將3人押上卡車,轉而推進悶罐似的火車,直接拉往距克拉科夫30公里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要不是拉貝爾銀器店太有名,德國人根本不屑設圈套來誘捕拉貝爾。
張家父子和拉貝爾先生在奧斯維辛集中營那條臭名昭著的“死亡之路”盡頭下了火車。男性囚犯與女性囚犯中間隔着兩米多高的鐵絲網。小張無意間看見依芬娜穿著 那件紅顏色的大衣走在母親拉貝爾太太身邊,天真的依芬娜手裡還拎着她心愛的小提琴。小張不顧一切地衝向依芬娜,卻被德國兵用槍托打了回來。依芬娜也看見了 小張,她隔着鐵絲網拚命叫着“張,張”,但母親拉住了女兒,因為身旁站着德國士兵,那些喪盡天良的劊子手很可能會朝依芬娜開槍。
你要活着會中國去
奧斯維辛集中營恐怕是人類歷史上最慘無人道的監獄。德國人將所有囚犯分別押入男營和女營,囚犯進入集中營時都被剝光衣服進行所謂的體檢,隨身攜帶的財物一 律被沒收。小張並不吝惜身上的財物。但他絶不能讓德國納粹奪走依芬娜為他打製的銀手鏈。小張將手鏈含在舌根底下,無論德國人對他如何咆哮,他死都不開口。
也許是小張的亞洲人面孔幫了忙,納粹憲兵以為他語言不通才不說話,又看他年輕力壯,便把他和父親及拉貝爾先生都編入干苦力活的囚犯大隊,他們暫時免於一 死。而患有哮喘病的拉貝爾太太就慘了,她在“體檢”後直接被送進了毒氣室。依芬娜因為年輕,會拉小提琴,被編入囚犯樂隊。除了每天同其他囚犯一起幹苦力活 外,她還得在德國看守的槍口和刺刀下,為這幫殺人魔鬼演奏。
1944年的聖誕節來臨,法西斯納粹似乎預感到末日不遠了,除了加緊屠殺集中營內的猶太人,晝夜不停地焚燒文件,還夜夜酗酒狂歡。這天晚上,依芬娜所在的 囚犯樂隊被德國人召去演奏音樂助興,而小張恰好也被派去廚房洗餐具、削土豆。被關進奧斯維辛集中營整整一年了,小張還是第一次見到依芬娜。他倆隔着窗戶四 目相對,無聲地流着眼淚,咫尺天涯,難以互訴衷腸、
不一會兒,一個德國軍官走進屋子,呵斥囚犯樂隊趕快去為客人演奏樂曲。依芬娜最後看了一眼小張,突然大喊一聲:“張,你要活着回中國去。”依芬娜是用中國 話喊的,此前她僅僅跟着張家父子學過為數不多的幾句漢語,卻在這一刻冒着生命危險向小張傾吐了她的全部情感。儘管聽不懂依芬娜在說什麼,德國軍官還是給了她一個耳光。
小張在激憤中深深記下了依芬娜的話:要活着回中國去。白天他和父親及拉貝爾先生挖溝幹活時,也在尋找一切逃離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機會。集中營西側有個蓄水池,池子上方約有3米寬的一段空隙沒有鐵絲網。拉貝爾先生跟張家父子商量,在天黑收工前先跳進蓄水池藏身,然後再伺機逃跑。
實施計劃的當天晚上,月黑風高,確實是個好機會。可他們仨萬萬想不到,同監房另一名猶太人主動向德國人報告了他們的計劃,以為這樣自己可以立功,從而被釋放。得到報告後,德國士兵立刻帶著狼狗沿鐵絲網巡查。
拉貝爾先生對老張說:“你們父子一起跑吧,你們是中國人,受了我們一家的牽連,不能跟我一起在這兒送命。”老張說:“我也跑不動了,我去把狼狗引開,你帶 着我兒子跑吧。”可這時德國兵手電筒的光線已經開始在蓄水池附近晃動,狼狗的狂吠聲也越來越近。拉貝爾先生用力把小張推入蓄水池邊一處死角,讓他把身體隱 藏在灌木叢的陰影下,自己爬上蓄水池迎向德國兵……
拉貝爾先生和老張當晚就被德國人槍殺了,因為找不到小張,德國人就殺了那個告密者充數。
小張逃離了奧斯維辛集中營,一路要飯來到波蘭北方港口城市格但斯克。後來在一條馬來西亞遠洋輪上當水手,輾轉幾年後才回到祖國。
60多年來,小張始終思唸著依芬娜,他終生未婚,直至變成了今天的張老先生。
帶著依芬娜回家
拉貝爾銀器店裡靜悄悄的,聽完張老先生的回憶,波蘭女導遊和銀器店老闆臉上都掛着淚水。老闆拿來一本家族相冊,按輩分算,他該是當年那位拉貝爾先生的侄孫。老闆告訴張老先生,在二戰中,拉貝爾家族共有17人死於奧斯維辛集中營,其中包括依芬娜和她的父母。根據集中營的資料記載,依芬娜死於1944年年底,就在她被德國人強迫參加聖誕節演出的當天晚上。20多天后,蘇聯紅軍就解放了奧斯維辛,依芬娜如花的生命消逝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
相冊裡有一張依芬娜的照片,她穿著連衣裙站在一棵大樹下,正對著張老先生微笑。張老先生用顫抖的手撫摸着照片,老淚縱橫地哭喊道:“依芬娜,依芬娜,我想來你60多年,60多年來我每天都想重返克拉科夫找你,帶你回家。”
銀器店老闆從相冊中取出依芬娜的照片,精心包好交到張老先生手上,說:“先生,要是依芬娜還活着,今天一定會很高興跟您回家。依芬娜屬於拉貝爾家族,也屬於您,您帶她回家吧。”
走出銀器店,克拉科夫街頭陽光燦爛,人們享受着和平的幸福和愛情的甜蜜。張老先生把依芬娜的照片和那條銀手鏈貼在胸口,低頭輕聲說了一句:“親愛的依芬娜,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