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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0-09-28 18:35

台灣水災的「指摘遊戲」

台灣水災的「指摘遊戲」/文﹕南方朔
【明報專訊】近年來,雖說世界有如「地球村」,但在這個村子裏,人們之間的差異在擴大,相互間的不公平及不容忍也在增加,像法國思想家杜拉連(Alain Touraine)等,都提出了「我們是否能住在一起」這樣的慨嘆與警告。
「我們是否能住在一起」?這個問題實在難答。要能住在一起,必須大家要有整體感,要有一些共同接受的可容忍底線,以及能夠參與的機會。人們要能住在一起,至少要先從能夠忍耐住在一起開始,在忍耐中讓住在一起的共同利益增加,始談得上愉快的住在一起。如果人們住在一起,你的倒楣是我的利益,你的噩運是我的機會,我心裏真正在想的乃是你愈倒楣愈好,你的倒楣才可以證明我的優秀,在這樣的社會裏,人們又怎麼可能住在一起。這有如一家人天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最後一定分家!
而如果人們看了「九一九高雄大淹水」後的台灣政治,大概也難免會有「他們還能住在一起嗎」之嘆。台灣在政治上,乃是個「50對50的社會」,藍綠各佔一半,永遠無休無止的惡鬥覑,而且還會這樣惡鬥下去。政黨惡鬥乃是全球通例,如果大家是公鬥而非私鬥,鬥的結果未嘗不能鬥出一些是非公理,像陳水扁腐敗貪污,這種鬥就是公鬥;台北市的花博弊案,本質上也是公鬥的成分居多。這種案件只要能公正調查,不難查出因果是非。但這種情在台灣卻不然。台灣的藍綠惡鬥,乃是一種幫派式的鬥,自己這邊出了錯,打死也不會主動認錯,一定全力相挺,除非改朝換代,真相永不可能出現。這種惡鬥邏輯,造成了這樣的政治景觀﹕
(一)兩個政黨永遠不管自己的屁股乾不乾淨,只是盯覑對手的屁股看,對手無論天災人禍出了不好的事,就一定欣喜若狂。這種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風格,已使得藍綠之間相互厭憎,視同寇讎,根本不像一家人!
(二)它造成了台灣獨特的「只問立場,不管是非」的政治文化,在這種文化下,條理清晰的價值判斷已無可能,是非對錯的標準永遠隨機的看情而搖擺,這樣的社會怎麼可能出現良好的公共討論?
(三)將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對手的失敗上,已使得台灣政治人物不求有功,但求老天保佑,台灣政界看風水批八字之風盛行,即是這種價值的體現。台灣看到對手出了壞事就欣喜若狂,因為這下可有文章做了。這種不明言的心態,乃是「有意圖的惡意」,這也是我對台灣政治最反感不齒之處!
這次凡亞比颱風穿過台灣。這個颱風由台灣東方來,最先說是會在花蓮宜蘭間登陸。在台灣的人都知道,颱風只要是從宜蘭登陸,台北市一定大淹水。這次凡亞比颱風來時,我正在上海出差開會,每天都打好幾通電話回台問平安。所幸它最後是在花蓮登陸,台北才喘了口氣,但高雄卻倒了大楣。「九一九」高雄瞬間降雨量破200年最高紀錄。台北逃過的天災,全都被高雄人承受!如果一個人心裏真正有悲憐之心,一定不會在這個題目上做文章!
但台灣這種社會真的很不一樣。稍早前,台北市才因花博弊案被批得體無完膚,五都選情告急,許多國民黨人當然心中感謝這次高雄大淹水。有個電視台的藍色名嘴,在第一時間就在電視上表示,由於民進黨批鬥花博,所以老天爺才天降大水來懲罰民進黨執政的高雄市。由這樣的態度,已可看出,台灣的藍綠惡鬥及政權保衛,已使得許多人的心變得多麼邪惡。
像「九一九」高雄降下200年最大的瞬間豪雨,學者已指出這種雨無論降到哪裏,都一定淹大水。因此這種淹水其實是沒什麼好指摘的,救災應該第一。但既然高雄淹了大水,在理上就吃了虧,任何人可以講出千百種理由要高雄市長負責。而高雄市長陳菊也真笨,她不該在這種時候,居然說出「水災的責任中央該負責百分之八十」的話,於是惹來國民黨又一陣叫罵。一場大淹水,台灣那種「叫罵指摘的遊戲」(Blame game)已被玩到了最高點。
而到了最後,高雄市長陳菊也展開反擊。她查出現在行政院長吳敦義在1988年當高雄市長時也淹大水,幾千輪車子泡水,他遂向中央拿了1億元做為泡水補償,這次高雄市也要求比照辦理,要行政院撥10億5000萬補償。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技,把難題丟回給國民黨政府。國民黨罵別人不治水,不關心災民,你國民黨既然關心,那就撥款下來,而這個功勞還是陳菊的!
因此,看覑高雄大淹水的政治學,就讓人對台灣的政治格外感慨起來。會把水災這種事當做政治鬥爭題目的,大概只有台灣了。高雄市淹水還沒鬥完,緊接覑國民黨執政的基隆又再大淹水。如果要鬥,話題永遠有!
近年來,台灣水災規模在擴大,這當然和全球氣候異變有關,但台灣治水不力也佔了相當比重。台灣治水工作泄沓,許多錢都用到了選舉綁樁上,缺乏通盤且集中的事權。如果大家只是指摘對手,把對手的倒楣當做自己的武器,台灣水災怎麼可能改善?誰又知道下次颱風不會水淹台北市呢?
南方朔
《亞洲週刊》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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