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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0-08-12 18:01

生死學中學生死

生死學中學生死
「生死學」不是學問,是生命的態度與終極關懷的探索,一方面透過古今中外哲人的智慧,萃取甘甜的潤澤,一方面直視生命實相,在恐懼與禁忌的園地上開出繁花盛景。唯有願意觸及死亡的終究限制,才可能從中開拓出生命的尊嚴與價值。
《生死學中學生死》的書名本身,就暗喻著一個療治的歷程。因為「生死」二字對多數人而言,具有某種內在的顫動,即使不願碰觸、不想面對,也是生命歷程中無可避逃的傷痛經驗。但如果選擇面對,勢必會相互碰撞彼此的生命經驗,並且透過生命故事的交流,帶來互動、觸發與成長。我們不見得要去經歷各種不同的生活,但可以透過開放的心,去承納各種不同的生命經歷與故事,進而造就超越自我的療癒意義。
在西方心理學「存在取向」的治療領域中,探討人存在這個世間會碰觸到的生命極限,包括「人對生命意義的探索」、「孤獨」、「自由」等,其中極為關鍵的主題,就是「死亡」。隸屬「存在心理學」領域的猶太裔美國心理學家歐文.亞隆(Irvin D. Yalom)在其《存在心理治療(上)》(Existential Psychotherapy)一書中,就對此做了大篇幅的討論。
他在另一本著作《愛情劊子手》(Love’s Executioner : And Other Tales of Psychotherapy)中寫道:「人類的精神像弱不禁風的幽靈,不可一日無錯覺,不可一日無魔法,不可一日無妄想,不可一日無生命的謊言。」雖在悲嘆人類精神上的普遍弱點,卻與我們一般人看待死亡的態度極為接近。他談到每一個人活在世間都是靠上述四樣東西在撐持,第一樣是錯覺,我們靠不斷地錯覺,讓自己活在自我的認知中,即便那是錯誤的理解與判斷,只要那份錯覺給了我們希望便期待以假為真。第二樣是魔法,魔法不存在,可是我們總希望它存在,希望早上起來的時候會有奇蹟出現,不會遇到討厭的人,要去處理的困難情境,自然就有人幫我們解決。總希望有莫名其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可以來解決問題,因為總比自己去面對來得輕鬆容易。第三樣是妄想,只要進過禪堂,應該都體驗過妄念紛飛的情境,我們總是不斷自編自導自演各式各樣不同的故事,然後以為那些都是真實的狀態,以為我們了解別人的想法,其實很多都是自己妄念的組合。第四樣是生命的謊言,如果願意誠實看待自己,會發現我們經常脫口而出的都是謊言,雖然有些屬於所謂善意的謊言,可是善意的謊言往往不是拿來欺騙別人,而是欺騙自己。那些謊言有時並非糟糕到不能面對,只是我們不習慣去面對。就如同我常常提醒自己的,如果學佛的人在佛前、在禪堂、在拜佛的時候,還不能對佛菩薩懇切說出自己的想法,表示那個信仰不是真正的信,它還只是形式上的信,因為還沒有勇氣面對自己。面對佛菩薩其實就是在面對我們自己,即使佛菩薩不對我們說那是謊言,可是我們知道,那是自己沒辦法去看待的自我。
而那些謊言、魔法、妄想或錯覺,其實和我們對待死亡的態度非常吻合。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不會很快遇到死亡的考驗,就像我問學生:「覺不覺得自己隨時可能與死亡相遇?」「哪有可能!我這麼年輕。」「那為什麼別人會遇到?」「他倒楣啦!算他運氣不好。」問題是到底誰比較倒楣或者誰比較容易碰到?凡是人,就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了。
存在心理學家就是試圖透過很多方式去逼顯,讓每一個人真切去看待,死亡就像那句口號——「死亡隨時就在你身邊」,但這麼說並不是要我們變得緊張憂慮,也不是要大家寢食難安,隨時想到可能面臨死亡而備感威脅。
生死學有一個很大的意義,是落在從生到死中間這一段,我們到底要怎麼去過,沒有標準答案,但是可以透過不同宗教、哲學或思想家,以及當代人的智慧等的分享,了解如何去看待。
◎為什麼要學生死學?
學習生死的目的可以歸納出四個:
第一個目的是了解自己到底用什麼模式在活著?「模式」這個詞,如果以佛法而言,就是「習氣」。我們是用什麼樣的習氣在過生活,平常我們總習焉而不察,每天都這樣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清楚自己用什麼樣的方式在進行。
如果問大家:「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是右腳先下床?還是左腳?」有些人很快有答案,很多人就得想很久,這讓人聯想到長鬍子的故事。有個留長鬍子的人,別人問他:「睡覺的時候鬍子是在棉被外面?還是裡面?」自從別人問他這個問題之後,他就失眠了,因為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一直看他的鬍子,它應該是在裡面還是在外面?其實我們每天生活都是這樣子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走類似的路,循著相同的模式吃飯或走路,可能很習慣,卻是不明所以的。禪修的功能之一,也就是提醒我們做這樣的覺察,透過這個過程,希望能夠看到這種模式的運作,然後給自己分析、觀察的機會。
第二個目的是要對治一般人面對死亡那種逃避、遮掩的方式,希望提醒的是——死亡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恐怖,卻也沒有僥倖,就算不想理它,它還是存在。死亡是存在的一種方式,我們活在這個世間,先生,然後死,它是一個連續的狀態,不會因為我們不去理它,它就不存在。我們可以去思考、覺察、面對死亡與自己的關聯,當中的意義是,如果知道死亡不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一旦碰到了,便不會措手不及,不會驚歎於「怎麼可能」而在驚訝狀態下,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當中。
第三個目的是提醒我們不再把活著當成理所當然,認為我去睡了,明天一定會醒過來,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狀態。要知道活著不是那麼理所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睡了就醒過來的。
有位長輩到美國慶祝外孫滿月,大家才開心地聚會晚餐,結果隔天早上起床醒來的時候,外祖母推一推枕邊的外祖父,怎麼不動?原來他已在睡眠中安詳死去。通常一般人在臨終之際會有一些掙扎、反應,可是連他床邊的人居然都不知道,睡到天亮才發現。
另一個例子是有位學生到印度朝聖,同行的還有一位老法師,他們見到了達賴喇嘛,這位老法師向大家說:「見到達賴喇嘛,我的心願已經了了。如果能夠這樣死在印度,也是一件不錯的事。」然後他就真的在睡夢中走了,隔天大家去敲門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往生了。
類似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只是因為不在我們身邊發生,會覺得那都是故事,即使真的在身邊發生,也只會覺得驚悚、可怕。這些事情的發生,都不斷在提醒我們,也是歐文在《存在心理治療(上)》書中提到的,死亡是一種邊界經驗,所謂「邊界經驗」就是逼顯出一個原來我們都跟它有關,而且逃避不了,卻蓄意不去思索的體驗:我們應該要去面對生命中「活著」的這一段,因為它真的不是那麼理所當然。
為什麼社會上有那麼多人自殺?甚至是帶著家人一起尋死呢?大部分都是因為遇到變動,措手不及,因為不相信熟悉模式下的人生會改變。我們從小就被教育做人生計畫,按部就班念書、就業、成家,拓展事業,爬到人生的高峰,這是一個規畫好的、只管照著模式去走就可以的歷程。職場最熱門的進修課程是生涯規畫、時間管理,一般人都沒有想到要去學習「風險管理」,這個風險管理就是「風險隨時都在的」,隨時都可能出現,只是我們不去面對這樣的可能性時,就會把活著、把每天日復一日這樣過下去當作理所當然。所以我們希望透過此讓自己思惟:如何活得更好,更符合自己真心想要的方式。
最近無論東西方心理學或宗教,都開始關懷「如何找到符合自己想過的方式」的課題,過往我們總習慣被人推著走,於是很多人在生命進行到一個開始反思的階段時,會問自己一個奇怪的問題:「我怎麼會走到這步田地?」不管這步田地是自己要或不要的。曾有學生向我抱怨:「老師,我很喜歡美容、美髮,可是我卻學會計,日子過得很煎熬。」「我一點都不想當會計師、不想查帳、不想去做這種無聊沉悶的工作。」可是他的父母絕不容許他去做美容、美髮,因為那不符合社會的期待,不符合光耀門楣的期待,不符合未來有穩定工作的期待。
很多人都被別人推著走,直到走到人生的某一個階段時,才開始去想:「這是我真正想要的嗎?」甚至有些人過著別人眼中幸福美滿的生活,但內在還是隱隱約約覺得不安:「這真的是我要的嗎?我的生命真的要一步一步走到這樣的田地嗎?」如果我們誠實面對自己內在疑問:「我要把生活過成什麼樣子?」就會進入生死學的另一個課題:生命的意義何在?
第四個目的是思考自己生命的價值。如果問大家:「存在這個世界有什麼價值?」不知道大家會皺著眉頭,把頭低下去?還是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裡?就像佛法講的「暇滿人身」是很難得的,我們擁有了這一個難得的人身,拿它來做什麼?它對這世間的價值與意義是什麼?我們在世間享用了這麼多精神上、物質上的資源以滋養人身,它的價值與意義是什麼?

死亡的覺察
◎該用什麼心態面對死亡?
討論了許多死神的可愛之後,也許會發現死亡好似不是那麼令人厭憎。可是相信願意去面對死亡的人不會因此變得勇氣大增而欣然迎接,所以我們也來看看一般人面對死亡的態度有哪些?然後思惟自己是哪一種?或者要選擇用哪一種?
第一種想法是堅信死亡不會那麼輕易到來,所以不去想它。或者認為死亡只會發生在做壞事的人身上,自己總是做好事,所以只要繼續做好事就不會遇到。可是如果從生死無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想法是不可靠的。我們不也常聽人說,這個人一輩子做了那麼多好事,怎麼會死呢?做好事的人因而不會死?這是期待而已。也有人指出,做好事所以早死,因為該放他回去休息了。所以做好事會早死?還是做壞事會早死?此外,中國人也常對無奈的現實提出嘲諷,例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第二種想法算是一種自我欺騙,認為只要不去想這件事就不會發生。可是真的可以因此沒事嗎?就像前面的那個故事,僕人真的騎了一匹馬往他的家鄉死命奔馳,結果死神就在家鄉等他。這種逃之夭夭的態度,就像持著一柄遲鈍而不想去面對生命實相的鈍劍,把我們生命的那個靈光,或者是智慧的可能性先斬除了。
第三種想法是期待神恩浩蕩,期待有超越性的存在者可以保護我們。存在心理學家歐文.亞隆分析過,人在抗拒死亡的機制當中,有一個辦法就是去相信神。相信神會護祐他、保護他。但真的有拿生死簿掌管生死的人可以幫我們一次一次遮蓋掉自己的名字嗎?面對死亡,確實可以選擇皈依宗教來穩定無助的心,但皈依並不保證永生。皈依有很多種心態,即便皈依同一個宗教,對該宗教的認知與理解也可能不一樣。如果你是一個會透過皈依宗教來思考生死問題的人,對自己皈依的宗教內涵,以及對生死的觀點就要試著去理解,而不是以為信了就好。信教不是要我們因此「棄絕理智,相信神恩浩蕩」而已。
還有一種態度是以開放的角度來看生與死,如果我們去面對、接受的話,可不可能開啟一個不一樣的狀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死這個看起來很兩極,但其實並不真的絕對對立,或互相悖反的課題,我們是不是可以用更開放的心來對待?在這個前提下,透過東西方宗教與哲學找到力量或庇護,便是這個單元所要探討的,是不是當中有你認可,且因此找到具有安定力量的觀點。即使找不到任何依靠也不見得是壞事,重點是檢視哪一種比較接近你的態度?如果真的都沒有接近的選擇,我們也可以想想看,自己對死亡的態度與觀點、關係又是如何?

死亡的練習
◎寫下「死亡劇本」
如果死亡是人生一定要經歷的一段,我們會怎樣去寫這個劇本?內容怎麼運作?先去想像,然後把它寫成一個劇,因為大家都害怕,所以就當它是演戲一樣,用演戲的角度來思考,你會演出一個什麼樣的戲?你希望誰來看這齣戲?你希望看戲的人怎麼看這一齣戲?假使死亡是一齣戲的話,你希望別人怎麼看這場戲?
在《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Tuesdays with Morrie)當中,那位老師對他的學生講了一句話:「我為什麼要等死的時候,讓別人來講一些我沒聽到的話,如果他們都稱讚我的話,我應該活著的時候聽。」因此,我們也可以來想想,如果要寫一個死亡劇本,會希望別人怎麼看待我們。
聖嚴法師曾經在《聖嚴說禪》一書中說過一段話:「把世間的人、事、物看作如幻如夢如演戲,你會非常認真地演好目前的角色,但很清楚自己是在演戲,那就不會受到利害、得失、你我、是非的影響而煩惱不已。」因此,視人生如戲、死亡如戲,而我們是寫劇本的人,也許對人生這場戲該如何推進,會產生不同的思維。
◎老人與死亡週期的練習
也許我們還沒有老到、沒有生病到行動不便,舉步維艱的地步,所以有時候看到老人家動作很慢、而你又很急時,有些人會忍不住想:「走這麼慢做什麼!」但如果我們自己就是那個樣子呢?我們能不能去體會一下老人的生活?
這個練習讓我們試著扮演一天老人的生活,就像很多人去體會視障的生活,把眼睛矇起來過一天一樣。扮演老人時,當想要大步踏出去時,提醒自己八十歲了,八十歲這樣走路嗎?如果不是,那應當怎麼走?當你想要大快朵頤時,想想看八十歲的腸胃,會想吃什麼?或者想吃卻又無法下嚥是什麼樣的感覺?「咬得動嗎?」「咬了以後怎麼吞嚥?」咀嚼不易、消化困難的腸胃怎麼面對美食當前?你會發現不同年齡層的人,食衣住行都會受到影響,所以來嘗試看看,扮演一天老人,會怎麼過生活?
◎與自己的死亡相遇
這是需要想像力的練習,雖然很多人不願意沒事去「拜訪墓園」,更何況是想像自己的死亡?想像自己是一個孤單老人,一個人慢慢走到墓園去拜訪已經離開的老朋友,結果一個不小心就昏倒,死在那裡,假想一下那個情境是怎樣,會不會覺得很可怕?會不會從此不願意去墓園拜訪朋友?可不可能真的發生這種事?
我曾經參加一位長輩的喪禮,很多現場的老人家臉色都不好,表情凝重,一結束就急忙走了。但因為他們都是當事者很親的親人,我疑惑地問起急忙離去的原因,旁邊的人就說:「老人家很怕到這種地方,因為覺得又少一個伴了!而且擔心觸霉頭,擔心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與垂死者互動
也許你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也許沒有,那就是在臨終病房與臨終病人交談,陪伴他們度過一段時日。有人認為這是很艱難的練習,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我們很難體會臨終病人在想什麼,所以可以試試看,在與臨終的人相處時,自己在想什麼、對方在想什麼,每一個臨終病人在想什麼,結果可能都不一樣。這個練習的重點是:如果我們是那個臨終病人,或我們身邊有臨終的病人,我們要怎麼做?
陪伴臨終病人是很獨特的體驗,無論對病人或對我們自己,那樣的陪伴是一個生命互相的成長與最後一段時間的滋養,具有很大的意義。我們愈多一份去感受到臨終病人的感覺和心情,愈有一些作用;但如果愈多一份從我們自己的角度出發的想法,有時候反而會給病人帶來負擔。
上述這些練習涵蓋了許多不同的層面與關心的主題,主要是提醒我們死亡的不確定與可能性、生命的脆弱與無常,以及仍活著的我們,可以如何練習用多一份心思活著,並且陪伴可能面臨生命困境的人走出這段歷程。

無常與變化
◎無常人生的四大恐怖
由於是以無常闡釋人生,因此討論其中的四大恐怖時,除了大家都能理解的「老、病、死」之外,還外加一個「情愛」,而這也是大部分的人無法認同的。事實上,如果從人所認定、感受的恐怖情況來觀察,會發現那也是主觀而沒有絕對值的。例如有人認為三更半夜走在路上,遇到人或不是人都很恐怖,因為半夜遇到的人可能是壞人,你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麼;如果不是人,那更無法判斷會發生什麼事了。但也有人喜歡半夜在山林中散步,享受那種寂靜的美,對這樣的人而言,三更半夜在路上走一點也不恐怖。
而之所以把恐怖設定為這四種,主要還是與控制有關。很多人喜歡《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尤其喜歡他們手上的魔杖,童話故事裡的魔女、巫婆,甚至教母,手上最迷人的就是魔杖,因為魔杖可以用來控制自己不想要的狀態,而很多恐怖的覺受正是來自於無法控制的狀態。
◎無法控制的老、病、死
而這四大恐怖,都是人類到目前為止還無法控制的事物或狀態。第一大恐怖的老,是絕對無法控制的,即使花錢整型,也只能改變一時,生理機能卻無法延滯,或像把白頭髮染一染,能染到什麼程度?這些都改變不了衰老的事實。
《黃帝內經.素問》當中有一段文字論述男性、女性的生命週期,或是所謂身體的循環週期,男性是八、女性是七,所以只要逢七、逢八,生理、心理上就會產生變化;對很多女生而言,最嚴重而很難忍受的七,照醫書的紀錄,應該就是第六個七,也就是四十二歲,那一年無可避免的,會開始出現兩個讓人很難適應的狀態,一個是白髮,另一個則是面容憔悴。
這是老祖宗長期觀察的智慧,描述的是生命遞演過程中無可逃躲的自然現象,也讓我們可以更真切地體會:老是一個完全沒辦法控制的事。骨質疏鬆後,吃再多維骨力有用嗎?也許能減緩流失,但仍然不斷持續地流失;器官變老了、衰竭了,換個器官有用嗎?換了一個,下一個又壞了。臉開始長皺紋了,去拉、去灌、去做醫學最新發明的微型美容,有用嗎?如果已經七十歲了,即使可以透過方法讓自己變得像三十歲,但也只能讓外表看起來像三十歲,裡面的器官可還是衰老到七十歲的程度。
在年華老去的過程中,身心狀態開始慢慢不聽話了。滿桌佳餚都是最愛,可就是吃不進去,腸胃機能變差了,讓人很懊惱,連胃口都不能控制。或者很想走到遠一點的地方散步,可走沒幾步就累了。此外,很多老人家都不喜歡出門,因為隨時隨地要上廁所,不能控制。從健康而靈活的狀態,開始衰老,什麼都無法控制了。然後也會開始失去力量,拿重一點的東西都覺得很吃力。這些生活中點點滴滴的徵兆出現時,很多人會開始陷入一種恐慌狀態,最深層的恐懼則有兩 個,一個是身心失去控制,另一個則是提醒自己,也許死亡靠近了。此外,讓人無法忍受的事是無論人長得再美都會因老而變醜,﹁美人遲暮﹂對美人而言是多麼難堪的境況。
因此,老會讓人覺得失去控制,當然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第二大恐怖的病,也很恐怖,人生的鬥志和希望都可能會消失。生病也許是暫時的,但也許就得一直躺在床上,時間久了,那種﹁人生還有什麼意義﹂的恐慌感就會出現。
我常會播放一部討論安樂死的影片《點燃生命之海》(The Sea Inside)給學生看,年輕的孩子看了會很感慨:「如果換成我二十幾年下來都只能躺在床上,只有頸部以上可以動,可能也不想活了!」因為那種狀態會讓人覺得失去活下去的意志。
有時只是生病個幾天躺在床上,明明知道會再好轉過來,都還是會沮喪,更何況有些病是不可逆的,一旦犯了病,就不會好過來的呢?那種感覺像突然被判刑的滋味很不好受。小孩子偶爾會小病裝大病,因為可以不用上學,可以吃到蘋果,會被父母長輩特別照顧,那種孩子式的遊戲,是因為知道病可以靠吃吃藥、打個針治得好。可是如果生了治不好的病,打針、吃藥都沒用,甚至必須把器官割除,或者得長年每天打針、洗腎控制,不可能回復原來的狀態,也許會好轉、控制住,但不會根治,那種與我們原先認定什麼都可以復原的落差,也會讓人情緒低落。
而這種恐怖感,當然也來自「失控」。生病的人無法控制外在的環境,即使在生病的當下,家人很用心照顧,可是病人心裡還是會擔心:「會不會有一天被嫌棄呢?」然後病人的生活會受到限制,可能得一直服藥,可能得隨時回診,哪裡都去不了,原先期待的生活品質會受到影響。此外,即使是原先認定的吃藥、打針就會好的病,在無常變動中,是無法確認的。感冒送進醫院就沒出來,發燒之後竟然就走了,這種看起來沒什麼的事,也可能在不預期下發生。
第三大恐怖是死亡。死亡的恐怖有幾個關鍵的原因,首先還是從無法控制而來。在《與死亡對談》(Start the Conversation : The Book about Death You Were Hoping to Find)一書當中,作者康閣.史東(Ganga Stone)撰寫了一個發人深省的租約。上面寫著:
租契
新製肉體一具租予 ○○○做暫時使用。
租用期限:按造物主意旨,隨時可予終止。
承租條件:租用者自費維修,大限一到,即放棄使用。
合約之終止: 任何時地皆可終止租用,無須事前通知,也無義務聽租用者申訴,無論租用者準備妥當與否,應立即遷出。
從我們開始租用這個身體開始,不但房東回收的日子不確定,回收的狀態不確定,甚至不一定是你把身體這個房子弄壞了,有時好端端的也會被收回去。而在使用的過程當中,所有的破損請自行負責,房東不管的,不會幫你修身子。這個租契如果以我們的習慣模式來看,當然極不合理,但卻又很清楚地點明了死亡這回事無法控制,更無法延遲的真實面貌。
曾有過一個醫學上的案例,醫生對一個癌症病人說:「現在發明了一種治療癌症的新藥,如果吃了,就有機會多活六個月,但後遺症是不知道身體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因為還在實驗階段,可以不收費,你願不願意接受這個實驗?」
這個故事有一個前提,就是病人的小孩年紀還很小。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你是這個男主角,願不願意簽下這個合約去試這個新藥?病人簽下合約了,原因只有一個,他希望有多半年的時間陪孩子。
結果試新藥時發生了一件事,他的身體產生激烈的排斥,所以在半年時間中,他的小孩根本不可能常進醫院病房看他,因為多半時間他都處在緊急救治狀態。雖然多延遲了半年的時間,但期望的陪伴並沒有發生,只是多活了半年痛苦的日子。這就是人生的真實狀態,與我們想像的沒辦法完全吻合,因為就像醫生告訴他的,只能再撐半年,但會產生什麼樣的後遺症,連醫師也無法保證,所以死亡延遲了,但這個延遲與沒有延遲結果差不多。
死亡這件事是無法化解的,從古到今,東西方多少求仙、求長生不老藥的人都曾努力過,可至今沒有人成功,人們還是在生生死死的過程中,不斷地經歷恐怖與釋懷交織、起落的狀態,這是第三大恐怖。

前世今生的生死謎底
◎尋找自己此生的功課
如果真能從學習的角度來看,將肉體理解為此生學習的工具,就可以進一步省思:「能否觀照到此生的功課?」從過往到現在,看看這一生的經歷,能找出罩門在哪裡嗎?常常過不去的問題在哪裡?真的願意或可以把這些問題當功課嗎?或是每次碰到時就尋求閃躲迴避的可能,甚至希望不要碰到,可是根源不處理,真的躲得掉嗎?這也是我們可以從宿世歷程來觀察的,有哪些是到目前為止都沒辦法解決的生命難題?是因為沒辦法解決它,還是不想理它?或者問題出在我們老是習慣性地套用、沿用過往的模式來處理,以致於問題老是重複出現。
另外,從造業、受報的角度來看,如果那是業力的話,或者就是功課,閃避有沒有用?如果沒有完成,就好像沒有完成小學的學業,就進不了中學;沒有完成中學,就進不了大學一樣。每件事都如同一個又一個必經的歷程或階段性,沒有什麼是可以跳過去的,如果真是如此,當我們面對一些被視為業報或不喜歡的狀態時,是不是可以換一種方式去看待?
此外,如果從因果的角度看,不管今天承受的是什麼,如果那都與過去所造作的因有關,那接下來要不要讓這樣的歷程重複地循環下去?還是在進行下一個動作之前,可以更謹慎,因為知道會產生某一種結果,如果不想要產生那樣的結果,那造作的當下,就會更加謹慎。我們常講「眾生畏果」,眾生都很怕果報出現,可是「菩薩畏因」,因為在造作時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所以不用等果報出現才憂慮恐懼,而是在你做的當下,產生因的那個當下就更謹慎去處理。
◎從前世故事還可以看到什麼?
很多人也許對他的前世很肯定,也許透過催眠或某些記憶,或神通人士的訊息,看到某一世是某一種狀態,可是即便能懷念那個狀態,卻也不可能回頭。上輩子也許是歐洲皇室的公主,可是現在歐洲很多國家已經沒有皇室制度了,就算還有,也不可能回頭告訴他們:「我上輩子是你們家的公主。」這聽來就夠荒謬,甚至毫無意義。很多事情也許可以懷念,但不可能回頭,這都是所謂的「不可逆」處境。即使今生所經歷的,都不可能回頭重來,何況隔世?
也許透過所謂宿世的回溯,得到某種鼓勵或者愉悅的感受,但若陷入耽溺,不但對未來無用,反而形成障礙,無法踏實地活在當下。或許我們曾有過偉大的前世,或曾擁有極大的力量、財富,過著幸福圓滿的人生,但不代表此生就能把那些東西帶過來。所以,如果只是停留在緬懷那些過程,對這輩子的生命是沒有幫助的。如果想再擁有那樣的狀態,就像那個電腦遊戲的狀態,每一次都要重玩。
不過如果視之為學習的功課,那就看我們如何看待,但不要因為宿世的回溯,影響到這一生的感受與體會。我常聽老一輩的人說起當年在大陸的生活,有些長輩家裡很有錢,是大小姐、大少爺,家裡有好多佣人伺候,經歷戰亂到台灣後日子變得很苦;有些在那個苦當中不願去想接下來要如何調適、改變,只是每天耽溺在過去當小姐、少爺的追憶,這種追憶只會帶來更多的苦惱。如果我們耽溺在過去世的豐功偉業當中,也會類似這樣,沒辦法往前走。
此外,我們也可以從回溯前世學習判斷訊息,哪些是幻想、哪些是期待,或是對生命的想望渴求,例如很多人回溯後都說是王子、公主,幾乎沒有人是清道夫,所以透過回溯的歷程,也可以看到我們內心深處的訊息,為什麼會回溯出某種身分,是不是生命中出現了一些什麼樣子的問題,讓我們產生這樣的渴望與期待。
想想我們這一生才到目前為止,就已經經歷過多少人、事、物,接觸過多少知識觀念和想法,聽過多少故事,這樣的積累就是生命,因此偶有片段畫面或思緒訴說著彷彿是宿世經驗時,也許可以提醒自己,生命是涓滴流水般地延續,而非大片切割的事件組合。
前世今生的課題可以很有趣,也可以充滿想像或憧憬,但更可以以佛法所說的「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這麼簡短的一句話來理解,當然,也可以如前述般,給出許多來自不同學科領域者所研究、探索的論述或詮釋,但更重要的還是我們究竟能從中學習到什麼?能否長養出對當下的珍惜或知解後的轉化,從而對未來帶出更如實看待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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