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震前，我剛從一趟橫跨東京、首爾、台北、香港最後到上海的出差回來。我累攤了，但這種旋風式的跨國之旅，通常會讓我有機會觀察到非常有趣的商業現象。這次是在我第一站日本看到。
我在東京銀座和我一個日本同事， 一起去查看我們零售店以及市場上的流行趨勢。我們公司的產品目標族群是小孩和青少年，當我們一邊走一邊看我們自己的店和競爭對手店的時候，我的同事說：「過去五年，幾乎所有我們較小型的競爭對手都開始每年虧損、宣布破產或是關門。現在，我們這個產業只有20%的公司在日本生存下來。」
為什麼？競爭對手比較少不是件好事嘛？我問。
「理論上是，但我們在日本的銷售業績在過去七年急遽下滑。如果競爭對手變少，那我們應該可以做得更好。」
然後所以的趨勢都顯示，在日本，我們這個產業的市場在萎縮。原因是什麼？
「一開始分析師甚至政府都很疑惑。不過最近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日本每年出生的嬰兒越來越少。」
「日本玩具產業已經幾乎玩完了。嬰兒服飾市場則開始下滑。再多五年，這就會擴散成為一場災難，青少年消費品市場也會終結。」
我們走在東京的街頭沉默不語，看著眼前這個繁忙熱鬧的城市。
我們都聽說日本現在有全世界最低的出生率，而整個國家也會是已開發國家中第一個進入反三角人口分布的國家，但對我們來說， 這只是偶爾出現的新聞而已，不會想到將會對我們切身造成影響。
我完全沒有想過這個極端的趨勢，一個連大型跨國企業都無能為力的趨勢，會這麼快造成整個產業崩壞。當這些公司的領導者面對這個事實， 一定覺得很難過，且無能為力。該如何回應？我們這家公司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但是，我只能看著我的產業一天天死去。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最近日本公司從Sega、Sony到Toyota， 都越來越依賴著出貨到美國、歐洲然後現在換到亞洲。好在有高經濟成長的中國和韓國就在隔壁不是？
第二站是首爾。我在辦公室的第一天， 我就問了韓國總經理同樣的問題。
「韓國也一樣」他用很嚴肅的語氣回應。「所有已開發的亞洲國家都面臨這個問題，不是只有日本而已。」
這是真的。台灣現在就面臨著全世界倒數三的出生率。
「韓國大約落在日本後面五到十年，所以我們已經開始看到一些早期徵象了。每一年玩具銷售量和兒童產業開始下滑。政府開始鼓勵生產，但是目前為止沒有太大作用。五年內，問題就會像日本一樣嚴重。」
好吧，但是我下一站是香港和上海，我們應該可以依賴全世界成長快的市場和人口最多的國家， 可以挽救這個世界的經濟吧。畢竟，全世界每家公司都希望在中國致富。
我在那邊第二個晚上， 跟我一個現在在麥肯錫工作的哈佛同學聚會。他是中國人，有一個女兒。
「每個人都認為， 中國可以在下一個二十年拯救他們的公司，帶給他們驚人的業績，並且預計在2025年會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他一邊大笑一邊說，「說實話我很懷疑。」
在我們討論過後，我們都同意對中國而言，這問題更嚴重。剛剛我描述關於日本和韓國的情況，一樣會發生在中國身上，只不過不是漸進式，而是突然的。
因為一胎化政策，在10到15年，中國會突然進入到反三角人口分布。突然之間，只會很少的孩子和更多屆臨退休的老人。突然間，整個公司、產業會消失。其他已開發國家至少會有5到10年， 可以看著這情況發生並且做好準備。
最重要的是，中國都是獨子。他們要能有國際競爭力，並且管理中國5000年歷史來最大的人口結構的轉變？
中國是未來淘金的地方？或許在五年或十年是的，但是十年之後就很難保證了。或許到時候會是印度或甚至非洲。
我們又都沉默了下來，慢慢的啜飲著我們的啤酒，不發一語。從商業人士觀點來看，這些想像很恐怖。在商學院裡，我們的訓練是幫公司設立策略性目標、建立組織來對抗競爭對手，摧毀新進入者的威脅，並且帶領公司獲取更高的利潤。
但如果最終讓你整個產業死亡的原因，是因為所有已開發國家的孩子比過去少， 這種諷刺的簡單事實，你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麥肯錫同學打破了沉默，「到時候會有其他熱門產業。其實現在已經開始了，我們將會開始賣醫療器材給超過70歲的老人。那時候他們在每個產業都會佔有超過50％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