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菊花
文 / 孟正方
那一瞬間，奇蹟產生了，並非來自成人實用的經驗之談，而恰恰來自孩子們天真豐富的情感。
【一】
當時我在新澤西州龐姆特湖的聖瑪麗教堂教書。
10月份，在一次宗教課上，我向我班上8歲的學生宣佈了我的計劃：“我希望所有的同學能在學校附近做些額外的工作，掙些錢，”我說，“然後用這些錢買些感恩節晚餐用的食品，送給那些可能連頓像樣的晚餐都吃不上的人。”
我想讓孩子們自己去體會書上所講的：給予比接受更能使人愉快。並想讓他們明白，信仰可不光是知道和說一些悅耳動聽的美妙思想言詞，更重要的是應該做些什麼，使它變成活生生的現實。我希望他們能夠切身感受到自己具有能使生活發生變化的力量。
在感恩節那個星期，男孩子和女孩子早早就來到班上，他們得意地攥着自己掙來的辛苦錢。
他們為此去耙過樹葉，這從他們手上起的水泡可以看出來；他們擺過餐桌，刷洗過碗碟，幫助看護過小弟小妹們。現在呢，他們可真等不及了，只想趕快去買東西。
【二】
當他們在超級市場的過道里穿梭般跑來跑去時，我負責看管他們。
最後，當我們推着滿載火雞和花色配菜的小車向結賬處走去時，忽然，一個孩子又發現了“新大陸”，他們又飛奔起來。
“看，花！”克瑞斯汀大喊起來，緊跟着是孩子們旋風般地飛跑，衝向節日植物陳列處。
我極力勸說他們要實際一些，用餘下的錢再多買些主食多好，這樣可以多吃幾頓。白費了一番口舌後，我只好說：“花又不能吃。”
“可是，謝勞克小姐，”回答我的是一片尖細的吵鬧聲，“我們就想買花！”
看著眼前那麼多排列整齊的鮮花，我終於讓步了。很多花瓶裡插着五顏六色的大朵兒的鮮花，有褐色的、金黃的，還有像葡萄酒一樣的紅色的。而鑲嵌在眾多陳列品正中的，是一盆與其他花色不協調的紫色的菊花。
“她一定會喜歡這盆花的。”當孩子們把這盆紫色的植物費力地搬到小車上時，他們一致這樣認為。
【三】
鎮上辦事處已經給了我們一個人名和地址，這是一位孤獨地生活了許多年的窮苦的老奶奶。不一會兒，我們就顛簸在一條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去尋找老奶奶的住處了。
這時車廂裡，“你擠着我了。”一個聲音大喊。“我可害怕見陌生人！”另一個說。
在這些不停蠕動、咯咯發笑和你推我擠的孩子之間還有那盆不起眼的紫色菊花中，我真懷疑，我的那些“給予”和“接受”的說教是否能起點作用，為孩子們所接受。
最後，我們終於在一座湮沒在樹林中的小房子前停了下來。一位身材瘦小、滿臉倦容的老婦人來到門口，迎接我們。
我的那些孩子們急匆匆地去搬運食物，當一個個盒子被搬進去時，老奶奶“噢啊”的驚嘆聲，使她的小客人們興奮極了。
當埃米把那盆菊花放在櫃子上時，老奶奶大吃一驚。我想，她一定在想這要是一盒麥片或是一袋麵粉該有多好啊。
“你喜歡在這兒看到這麼一盆花嗎？”邁克爾問。
老奶奶高興起來，給孩子們講了許多生活在她周圍的動物的故事，還告訴孩子們，小鳥怎樣成群飛來，吃她放在地上的麵包屑。“可能因為這樣，上帝才派你們給我送來吃的，”她說，“因為我用自己的食物喂小鳥。”
【四】
我們回到了車上，在系安全帶的時候，我們可以透過廚房的窗戶直接看到屋子裡。
老婦人在屋子裡向我們揮手告別，然後她轉過身去，穿過房間，繞過那些花色配菜，徑直走到那盆菊花前，把臉埋在了花瓣裡。當她抬起頭時，嘴邊掛着一絲微笑。此時，她臉上的倦容一下子不見了，在我們眼裡，她好像變了一個人。
頭一次，孩子們變得那麼安靜。就在那一瞬間，他們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力量，這力量可以使別人的生活變得更美好。
而我自己，也從中明白了些什麼。這奇蹟的產生，並非來自成人實用的經驗之談，而恰恰來自孩子們天真豐富的情感。孩子們想到了，在這陰鬱沉悶的十一月，人們有時需要一盆逗人的紫色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