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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0-11-20 11:16
唯一走出緬甸野人山的女兵(完結篇)
本帖最後由 ADee 於 10-11-20 15:47 編輯
杜聿明率領的幾萬大軍進入野人山(亦名胡康河谷)
歷經坎坷百折不撓
一代名將孫立人將軍
和螞蟥一樣猖獗的還有蚊子。野人山的蚊子也大得出奇,翅
膀一張開簡直就像蜻蜓似的,戰士們被咬得滿身都是包,又
紅又腫,奇癢無比。細皮嫩肉的女兵是蚊子的重點攻擊目
標。有一天早上醒過來,白凈漂亮的何珊發現自己臉上滿是
大紅包,都是被蚊子咬的。她數了數,竟然有20多個大紅
包。她覺得痛癢難忍,只好用手拼命的抓臉,結果把臉抓得
鮮血淋漓。有時走到低窪處,埋伏在那兒的成千上萬隻蚊子
如同一片黑雲向大家飛過來,大家只能抱頭逃竄。
成天雨淋汗浸卻又無法洗澡,女兵們的頭髮上都長滿了蝨
子。一隻灰黑色的蝨子有米粒那麼大,白色的虱蟣一串串地
粘在頭髮上,頭髮上就好像撒滿了白芝麻。女兵們被蝨子咬
得苦不堪言,邊走邊抓。
進山之前,她們天真的想:快點兒撤吧,野人山是天然屏
障,撤進山裏,日本鬼子就拿我們沒辦法了,山裏可能還有
很多野果和野味呢!;但走進野人山以後,女兵們才發現她
們的想法是多麼幼稚,野人山分明是一個可怕的“綠色魔
窟”!
在這條險象環生的死亡之路上,死神緊緊的尾隨著戰士們,
隨時都在伺機吞噬他們的生命。劉桂英沒有想到,第一個離
開女兵隊伍的竟然會是溫婉可人的笑春。
進山幾天後,笑春在尋找食物的時候一不小心被毒蛇咬傷
了,姐妹們及時用土方法搶救她,毒性沒有發作,但是她一
直覺得心中悶脹難受,走路的時候沒有力氣。姐妹們都特別
關心她,搶著幫她拿包裹,溫言細語的安慰她,鼓勵她。可
是誰能想到,笑春還是第一個離開了她們。
那天,劉桂英和何珊攙扶著笑春一起趕路。走著走著,劉桂
英和何珊突然都想去解手,笑春便獨自一跛一跛的往前走
去。過了三四分鐘,劉桂英和何珊聽到前方傳來一陣淒厲的
叫聲:“救命啊!”她們急忙抬頭一看,只見一隻惡狼叼著
笑春往前跑去。
她們拼命追過去,一邊追趕一邊大聲叫道:“有狼,有
狼……”營長身上有槍,聽到叫聲,他立即拿起槍瞄準那隻
狼開了一槍,打中狼的後腿。那隻狼放下笑春,倉皇逃命。
她們跑到笑春身邊,發現笑春的頸部動脈血管已經被狼咬斷
了,血流如注。幾分鐘以後,她就離開了人世。姐妹們心如
刀割,撲到笑春身上哭喊道:“笑春,笑春!”可是笑春再
也聽不到了。
“我這個女戰友真命苦,先被蛇咬,後來又被狼咬……”雖
然事情已經過去70多年了,但是劉桂英只要一想起女戰友
慘死的情景,就會忍不住哭泣起來。
眼睜睜的看著年輕的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姐妹們感到悲痛
不已。面對茫茫的原始叢林和不可預知的命運,她們團結的
更加緊密了。
越往山林深處走,山林就越顯得陰森恐怖。這時,更加可怕
的事情發生了。瘴氣開始在軍隊裏肆虐橫行,成千上萬名戰
士倒下了。路邊和草棚裏堆滿了戰士的屍體,屍體散發出惡
臭味道,聞之使人暈眩。
一天夜裏,孫月霞突然發高燒。一直燒了3天,到第4天才
稍微好一點。幾天以後,她再次發高燒,而且嘔吐不止。劉
桂英知道,孫月霞肯定也染上可怕的瘴氣。孫月霞勸姐妹們
丟下她快走,免得被她傳染。可是姐妹們怎麼忍心這樣做
呢?明知道有可能被她傳染,姐妹們仍然陪在她身邊照顧
她,想等她病好了一起走。孫月霞生氣的說:“你們等我一
起走,就是等死啊!你們趕快走吧,再不走我就死在你們面
前!”她發狂似的趕大家走,大家仍然不肯丟下她不管。
幾天以後,持續高燒的孫月霞進入一種癲狂狀態,她燒得稀
裏糊塗的,經常脫光衣服,又是哭又是鬧。有一天,她趁大
家不注意的時候瘋狂的往外跑,一直跑到懸崖邊。當大家追
到懸崖邊的時候,她已經縱身跳下懸崖。大家趴在懸崖邊
上,撕心裂肺的哭起來。
孫月霞死後兩個星期,活潑開朗的王蘋也染上了瘴氣,發起
高燒。她的男朋友錢一平讓劉桂英她們先走,自己留在她身
邊照顧她,等她好些他們倆再追上來。過了好幾天,他們倆
還沒跟上來,劉桂英逢人就打聽他們倆的行蹤,有人說在路
邊看到他們倆的屍體。
同伴們一個接一個慘死,5名女兵只剩下劉桂英和何珊兩個
人了。劉桂英的男朋友也是遠征軍戰士,後來他掉隊,正好
碰到劉桂英和何珊,他就和她們一起走。他們3個人走走停
停,離主力部隊越來越遠。一天,何珊因為吃了有毒植物而
腹痛難忍,她捂著小腹,有氣無力的對劉桂英及其男友
說:“你們先走吧,我在這休息兩天,我會追上你們
的。”劉桂英哭著說:“我們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他們3個人艱難的前行,何珊的腹部疼痛不止,走起路來跌
跌撞撞,劉桂英和她男朋友輪流攙扶她往前走。堅持了兩
天,何珊再也走不動了。在劉桂英眼裏,何珊一直都是一個
堅強的大姐姐,看到她被疾病折磨得不像人樣,劉桂英說不
出有多麼心痛。何珊不願意連累別人,下山的時候,她開始
坐在山坡上往下滑行。可是山坡上不光是軟綿綿的枯葉,還
有石頭和荊棘,她的臀部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連白花花的
骨頭都露出來了。
山裏又下起雨,何珊開始腹瀉和發燒,瀉出來的全是黑水,
臭味也不正常。她躺在那兒,一動也不能動,病情越來越嚴
重。臨終前,她對劉桂英及其男友說:“你們要爭取活著回
祖國,把我們到緬甸打仗和穿越野人山的經過告訴國人,我
們是為國捐軀,我們是愛國青年。”
因為見過太多人死去,劉桂英已經麻木得不再害怕死亡。她
不再去想是不是能夠走出野人山,是不是還有存活的希望,
她只是在一種生命本能慾望的驅使下機械式的向前走。
路邊的棚子裏躺滿了死屍,劉桂英和她男朋友夜裏找不到棚
子住,就把那些死屍往旁邊挪一挪,他們就睡在死屍旁邊。
很多死屍上面都爬滿了一寸多長的蛆,再加上螞蟻咬嚙,螞
蟥吸血,大雨沖洗,幾小時內死屍就會變成恐怖的白骨。手
指的骨頭和腳趾的骨頭都看得清清楚楚,頭骨是圓的,風一
吹就和身體分了家,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動。一路上白骨
纍纍,有這麼多白骨指引方向,劉桂英和她的男朋友不會迷
路。
劉桂英和她的男友都已經瘦得皮包骨了,他們倆互相攙扶著
往前走,累了就休息一會兒,餓了就吃點野果和野菜。他們
倆憑著頑強的毅力苦苦支撐,沿著纍纍白骨指示的方向從夏
天走到秋天。
這天,他們倆和另外幾個掉隊的戰士一起艱難的爬上一座陡
峭的山峰。忽然,劉桂英看到前方有一些紅色、綠色和黃色
的帳篷,她以為是“神仙湖”,也就是海市蜃樓。男朋友告
訴她,那些帳篷不是海市蜃樓,帳篷旁邊有人正在向他們招
手呢!劉桂英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有人在招手。那一刻,她
覺得全身又有勁了,她激動得熱淚盈眶,用幾近嘶啞的聲音
喊道:“我們死不了,我們有救了!”
原來,部隊終於與司令部取得聯繫,盟軍從飛機上往森林裏
投下糧食、衣服、藥品、電池、發報機、火柴、刀具和降落
傘等物資,戰士們把降落傘撐開來做成帳篷,在帳篷內設立
供給站。這是7月底的事情,劉桂英和她的男朋友到達供給
站的時候已經是9月中旬了。
如今回憶起那一天在供給站吃到的大米飯,劉桂英感慨萬千
的說:“在野人山供給站吃到的米飯是我一生當中吃過最美
味的東西,我一連吃了幾大碗,實在是太香啦!”
幾天以後,劉桂英和最後走出野人山的一批戰友被送抵遠征
軍位於印度朗姆茄的基地。一個女兵活著爬出野人山的消息
不脛而走,轟動整個基地。基地上的戰士們都跑過來看望劉
桂英,基地上的印度人、英國人和美國人也都熱烈歡迎她,
大家舉起大拇指,佩服的稱她為女英雄,她說:“我可不是
什麼英雄,我只是一個普通小兵。”
中國遠征軍以10萬之眾出國,活著離開戰場的只是4萬多
人,而最終穿越野人山回歸國境的只有3,000多人,劉桂英
是惟一一位活著走出野人山的女兵。
整個朗姆茄基地只有劉桂英一個中國女兵,大家都很照顧
她,沒有給她安排工作。新22師的師長廖耀湘和他的夫人
黃伯容熱情的請她到家裏做客。著名畫家葉淺予先生專程從
重慶趕過來為她畫像,並且送她一張作紀念。劉桂英一直珍
藏著那幅畫像,奉為至愛。
在朗姆茄那段日子,劉桂英如同一隻快樂小鳥似的在軍營裏
飛來飛去。幾個月以後,她和男朋友在那兒舉行婚禮。
1943年,她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她說,她在異國土地上
結婚生子,完成一個女人一生當中重要的兩件事,在朗姆茄
那段日子是她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
1945年1月,中國遠征軍對盤踞野人山的日本第18師團進行
反擊,取得了勝利,劉桂英夫婦抱著女兒回到闊別3年的祖
國。
抗日戰爭勝利後,劉桂英以為日子應該會一天天好起來,誰
知道曾經和她生死與共的丈夫竟然愛上別人,離開她和兩個
年幼的孩子,她覺得不可思議,傷心極了。那段日子很艱
辛,最難熬的時候,這個曾經依靠堅韌不拔毅力走出野人山
的女兵竟然想跳河自殺。但為了兩個孩子,她最終還是放棄
自殺念頭,靠打零工和好心人的接濟勉強度日。後來,別人
幫助她在當地一所小學謀得一個教師職位,她的生活才逐漸
安定下來。
“反右”運動開始後,因為有跟隨遠征軍出國征戰的“歷史
問題”,劉桂英成了“女特務”和“黑五類”,被揪出來批
鬥。1962年,她被遣送到農村進行勞動改造,這一改造就
是30年。
1988年,劉桂英的二女兒申霞無意間看到遠征軍第1軍軍長
孫立人在北京受表彰的消息,她馬上告訴媽媽,於是劉桂英
就寫信和中國美術家協會的葉淺予先生聯繫。在葉淺予先生
幫助下,劉桂英走出野人山的事跡在1989年第16期《新觀
察》上刊登出來。直到1990年,劉桂英才獲得平反,恢復
教師身份,按照退休教師待遇領取退休金。這一年,她已經
70歲了。
身為遠征軍抗日“活檔案”和“活化石”的劉桂英,如今定
居合肥,和女兒生活在一起。她每月的退休金只有400多
元,她還要從中取出100元為患病的兒子存起來。她身體很
健康,能夠自己買菜做飯。在她房間寫字檯的玻璃臺板下壓
著一首她自己寫的《不老歌》:“起得早,睡得好;七分
飽,常跑跑;多笑笑,沒煩惱;天天忙,永不老。”她每天
都堅持練習健身拳,寫寫回憶錄,學學英語。前幾年,在一
位台灣朋友幫助下,她和遠在美國的廖耀湘夫人聯繫上了,
她們倆經常通信,談談遠征軍的往事。她還把自己當年在印
度用過的毛毯和手電筒捐獻給重慶抗日歷史博物館。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劉桂英的生活極其簡樸,但是從1992
年到1994年,她堅持每月給一位家境貧寒的大學生寄30
元,直到那個孩子大學畢業。
8年抗戰,10年教書,30年下放,劉桂英這一生真是歷經坎
坷。雖然吃了那麼多苦,但她仍然堅強樂觀。她說她對現在
的生活很滿意。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成才,她沒有後顧之憂,
能夠這樣健康的活著就已經很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