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 發達集團執行長
-
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0-09-23 14:34
月餅的滋味
本帖最後由 B 於 10-09-23 14:46 編輯
月餅的滋味
【聯合報╱莊因】 2010.09.23
從有記憶起,生活已經是背井離鄉後一連串身在顛沛之中了。
第一次顛沛是因對日抗戰。
離鄉時尚不足四歲,對「離」不存任何印象。
第二次顛沛是離開大陸遷台。
也仍可說是與第一次顛沛同樣的「逃難」。
所不同的,是因日寇侵華興起的抗戰變成了國共內戰。
第三次的顛沛是自我主動的流放——留學出國。
自此棲遲域外,至今已有四十六年了。
中國逢年過節的歡快,都是要與家人親朋在中國土地上相聚、同慶、共享,方有實感。
因為在顛沛流離的客觀環境裡,常使人蹉跎了過去應有的快樂和實感的欣然。
特別是中秋,在薄涼氣息中望月,圓圓的一輪,無語淒清,
這種感覺於顛沛流離中,是很難令人有勇氣去擁享其快意的。
我對過年,並不感到特殊的興奮,一年過去,總令人有些微的惆悵。
在這種情況下去展望未來,多少有茫渺感。
而這種心情,及長後,到棲遲域外,竟然愈來愈鋒芒起來。
一年年的展望一年年的驚亂,反讓我益發懷舊起來了。
端午節吃粽子,是為了紀念屈原沉江身殉,
而世亂總給予我太多的感受,因為能如屈原以清白自保的人,
在歷史上實屬鮮見。於是,我對吃粽子並不感到無限快意。
可是中秋節,清涼的天時就一直令我有適度的反應。
秋水清澈,秋聲西風肅殺,秋意卻在涼淡中透著溫馨的思忖,舊好與新豔,
都那麼明亮高高在空,一輪明月為之畫上句點,卻也透著希望。
讀大學時,有一年自台北回台中霧峰的家,已是囂暑退去,
接近中秋的時際了。
我在宿舍整理行囊——一床鋪蓋捲和一袋書什雜物。
鋪蓋捲隨身帶上公車,於己不便不說,也會令人側目。
那時沒有滿街馳走的計程車,於是乘坐三輪車去火車站,我當然不例外。
我那時住台北基隆路台大第九宿舍,自基隆路羅斯福路口叫了三輪車,
先坐上車拉回宿舍,再將行李置放車上逕赴車站。
羅斯福路那時不似現今的大氣派,也並非全線鋪上柏油且兩邊有繁盛及亮麗的路燈。
晚風拂面而獨坐車上,有一種少年特有的舒豪感。
我乘坐的那輛三輪車車夫,是退役軍人,老家四川,
我在四川東部及重慶前後住過三年多,會說四川話,
於是還用已然生了鏽的四川話和車夫攀談了幾句。
當車行至同安街附近時,車夫自行把車停到了路邊,要我下車。
我以為車子發生斷鏈,遂起身下車,
車夫卻也並未回答我的詢問,只將車座的蓋皮板掀起,
從座下取出一盒月餅,打開盒子,堅持要我自取一枚說:
「中秋節快到了,請吃塊月餅。我的手不乾淨,請先生隨意拿一個吧!」
事發太屬意外了。
我往天上看,那天並無月色,不但看不見月,且覺陰暗。
天空透著淒迷之色。我立時意識到我勢須拿取一塊月餅的重大責任了。
我知道那塊月餅代表著的是車夫寄予月亮照耀他的家鄉的綿綿情思。
我不能拒絕,我如果拒絕,即是毫無同情斷了他對家的期盼。
我回家後也沒有打開那塊月餅。
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塊月餅所包裝了的、聞嗅不到卻可以意會的特殊而深長的鄉愁滋味。
王維 詩 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