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狗 發達公司監事
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2-02-26 19:15

夜,驟然而降:伴你同行

目送著救護車緩緩離去,撫著仍留有深深印痕的虎口,耳畔回蕩著痛苦的母親喃喃說著感謝話語,心中有無限感慨。
夏韻芬在么兒落水意外後如此敘述:「那一刻來的時候,感覺是痛,痛徹心扉、痛不欲生、肝膽俱裂都無法形容,造物者奪走我的心頭肉,我的心肝寶貝。哀痛一波又一波的向我襲擊,我無力反擊,我無法言語、無法思考,無法止住我傷心的淚水…」常常在想,團隊與OHCA 患者家屬的交會就只有短短一兩個小時,在這樣一個電光石火之際,他們眼見親人瀕死當下,驚慌、不知所措、悲痛、茫然,在這過程中尚需辦理掛號、聯絡親人、聆聽病情解釋、試圖理解及做所有不熟悉且不願意做的決定。這樣無預警的創傷因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那種來不及說「再見」的痛,致使家屬難以承受,畢竟,突發的事件破壞了自己對角色及世界的看法,動搖了我們對人生的主控感、對公義的信任感及對世事概念的安全感。也因此,在遭遇重大突發事件時,我們的心理轉折常包含著震驚、麻木或驚嚇,接著轉為否認、憤怒,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怨天尤人等,也因此留下的感受多為負向,甚至會遷怒,對醫療團隊的舉動自然無法平心靜氣看待。
今天,仍如往常一般,急診團隊急call,案主到院前已沒有呼吸心跳,我趕到急診,看到花媽在會談室表情呆滯而木然,不若其他友人激動詢問有沒有心跳、有沒有呼吸,她說:「不要問了,在救護車上就已經黑掉了!」看似已經可以接受的麻木反應,其實是急性創傷後內心極度震驚的表現。我支開友人至外頭聯絡其他家屬,經過陪伴與引導,花媽開始述說家中景況及對兒子的感受,在談及兒子為了她的視障而特地準備聲控手機,眼前卻因沒電怎麼也無法將之開機時,眼淚一滴一滴緩緩落了下來,透過訴說及回憶,悲傷終於找到一個宣洩的出口。
隨著時間流逝,儀表上的曲線仍然平直,在醫師說明後,花媽轉為潰堤般地嚎啕痛哭,這樣強烈的情緒表達,對親友及團隊而言似乎產生了不少焦慮,我步入會談室,花妹及花爸隨即驚慌讓開,留下哀痛的母親。我習慣性的伸出手握住花媽,給予支持,她立刻反轉雙手,仿若攀住浮木般用力緊抓,我輕聲安撫同理,手上卻傳來陣陣痛覺,又想抽手又擔心這動作會讓花媽感到失去支持,就在我忍痛安撫到幾乎快撐不下去的同時,她突然間鬆開手,改以雙手緊握,誠摯的說道:「謝謝!」當下的心情,百轉千回,在這樣痛苦的時刻,她怎麼還有心思想到感謝呢?
急診照護由於需要考量生命威脅的急迫性,容易受到是否去人性化的質疑,而急診匆忙的環境也限縮了我們所能包容家屬悲傷的時間與空間。然而,回頭審視,我們可以看到團隊面對案主時動作迅速、態度嚴謹,但出來面對家屬時,醫師字斟句酌,盡可能以最不刺激的語氣說明現況;專科護理師喃喃說道:「我整理一下讓他們進來時看起來好一點…」;護理師更是溫柔的包紮每一處會觸動家屬情緒的傷口…點點滴滴,也許家屬不見得可以看到團隊的付出及用心,但至少在他們驟然跌落無盡深谷時,我們可以略盡棉薄之力稍稍減緩他們的孤單無助。
目送家屬噙著淚水悲痛離院,我轉身與團隊互道感謝,收拾著會談室,心中卻沒有往常陪伴OHCA 個案家屬後那種能量耗竭的感受,我想,花媽這句謝謝帶來了豐沛的感動,會時時提醒我們持續與哀哭的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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