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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倒影
【聯合報╱黃光男】 2010.01.13

一個人要提升生活品味與層次，必得在知能與品行著力；一個都市要使市容美好與發展，安頓在軟硬體的建設要有個宏偉的計畫……
氣象
整天在上海美術館布展，不知道屋外竟然是秋雨飄飄、涼灰灰的，使人感到炎夏後的舒坦。
直到傍晚歸途，方知華燈此起彼興，在連雲的大樓上展開入夜後的閃亮。上海浦東是新鑽，的確是引用喜萬年的明光。可在幽幽的歲月蘊含在大地滋養的福田，一群群昭昭的智者在這裡品嘗人間可開墾的營養，在那份提供人性可應用的資源，而且勃發著強勁的新生力量。
幾年來，上海市容在浦東，一幢幢爭豔鬥奇的建築矗立在江岸，使人目不暇給；倒影在水浪中且浮且游，有時清晰有時模糊，看似人生之繁華與起落。而浦西呢？十里洋場又如何？一幕幕英雄豪傑動向的更替，又是如何從悲喜中度過，留下來的是功名還是虛幻？總之江山代有才人出，此時的浦西，它的衍生商機夾在人性選擇上，仍然有說不完的故事。
友人說：為了迎辦世界博覽會，浦西的百年風華，應該有個真實的面目，廿世紀初的十里洋場，是個歷史與文化的現場，應該讓它在文化古城列名中成為恢復中國文明的景點。至少在近代史上，上海崛起於世界的舞台上。
穿過已趨寬闊的新街道，到達曾是跑馬場，而今為大劇院的頂樓，除感受上海的人文建設趨趕國際水準，而成就國家聲名的藝術布局，包括大劇院外的上海博物館、美術館、當代美術館都在這公園廣場（原跑馬場）設立，我看到圍繞四周的高樓大廈，有森森然的氣象感受，那是活力與勝利的象徵吧！
佇立片刻的沉思中，自覺：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去蕪存菁，日新又新。台北的天空，氣象應如何？
迷情
初秋飄雨，無能消除晚夏炎熱。上海的塵埃不會因為雨露相浸而沉澱，天色灰濛濛，只因過多的物質建設正趕在世博開幕前完成，揚起的雲煙自然濃稠。
一切都得忍受，在快速的市容重理中，包括浦東新建。
原本古色古香的名人故居，在物換星移中所承受的形象評比，雖然有些渺小，卻也能感受到歷史進展的必然，它保存那個時代的些許文明，卻是鮮亮耀明。
我在即將開幕的畫展現場，檢視著自己曾經感動的畫作時，湧上了上海社會所能給與的記憶，是國際氛圍寄寓在租借地老屋舊居，還是不可抹滅的人情浮動。
說尊嚴或現實，並不存在窮困人的身上，既是優勝劣敗的演化，作為記憶的故事種種，常常存在不得剷除的建築體上，它竟然使人感受了還是保存下來得好，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怪誰？倒不如紀念先人吧。
好比美術館會場，百年以上英國風格的建築，有新藝術象徵的扶手鐵紋，有寬敞的貴賓廂房中廣大的走道……是建築藝術的精心製作。
窗外雨停了，陽光絢爛，一群藝術界的朋友來參加「筆形墨象」的開展典禮。當然得感謝邀請展出主辦單位與主管，以及遠自各地前來的同道藝友。一切行禮如儀，我也頻頻作揖，謝謝。
是累人的工作，藝術創作過程如何說苦？沒有形容詞可對照，只在心中感念。飄揚在四周的劍旗或廣告旗，有些羞澀地揚起辛苦人情布幕，雖然有陽光作證，我的畫、我的心很純粹，每一幅都刻畫著一個時空的呼喚，又隱喻、明說對社會的期待，是血淚湧現的圖印。但誰在乎呢？
倒是雨呀，你可記得夏末初秋，是需要有些迷惘的，看那麼清楚能做什麼？
舊城
那一夜，不經意地看齣電視古裝歷史劇──《吳越爭霸》的戲碼。再次在史書上重新湧上一份感嘆。說是歷史一再重演，以古為鑑的歷程，為何不能使人當下甦醒？對於功名利祿應如何自處才是？
今天真實踏上吳國的國都──蘇州的地域。我的印象，除了吳王夫差在此建城外，「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諺語，來自富庶美麗的平疇沃野阡陌水渠，魚米之鄉的豐富，還有文人詩詞的指引，在在說明蘇州的高雅風影。猶記白樂天曾有「袖中吳郡新詩本，襟上杭州舊酒痕」的對聯，好個詩情畫意的緬懷。它給與文化、歷史的故事，猶勝於物質的富饒。
百聞不如一見，我得張望它的姿容，於是來到新開發的工業區、新社區，有種新加坡式的園景規畫，街道寬闊，樹影依存在茂盛的行道椅間，藝術造景庭園生氣勃發。以環保與藝術的結合，頗具人性完美的抒發。
雖然美得有些假假的，也有不對稱在此地出現西方高品質的視覺效果，但它畢竟存在蘇州的新城上。
水渠交織的文明，自古至今仍然維繫一份中華文化的傳承力量，在生活運用上，有個可依靠的時空便利。蘇州承繼的文化載體，分寸不差地在規畫新生的力量。
我所關心的是虎丘上的文化傳說或史實的演化是否歷久彌堅，給與的力量如何益於大眾的需要？
還有寒山寺的鐘聲，可比西方之鐘聲悠遠？拙政園的種種傳說，究竟能給與遊客多少啟示？我無法對複雜的歷史分割，釐清孰對孰錯，但穿梭在舊城街道的古雅悠然，有些商店仍然保有「舊」的記憶圖象，令人發思古幽情。
城裡未見高樓，黛瓦白壁的建築風尚，有點像「徽建築」的形式，樸質自然，是蘇州被保護的景觀；城外的寒山寺傳來鐘聲，沒在半夜，卻也使佇立在旁的我，回望寺頂上的風鈴，正細數時光的消散。
緊鄰蘇州的博物館，是名建築師貝聿銘的作品。它的造境在配合環境的設計，尚在被評論的範圍內，美否？在多數人的認知上將是重要的判別。
但願博物館的營運適當，而不是特立族群被割離的孤屋！
提昇
一個人要提升生活品味與層次，必得在知能與品行著力；一個都市要使市容美好與發展，安頓在軟硬體的建設要有個宏偉的計畫與實踐。
近二十年來上海的建設，除了市容成為與國際競技的都會外，大眾生活也趨於國際水準。其中的流行文化走在時代的尖端，使來到上海的人，都詫異這是怎樣做到的。當然這種現象歸自社會的改革開放，並且有效執行各項建設。
幾年前到上海作客，已感受到日新月異的變化，也明白它提升生活層次的努力。然而發現上海地區縱有無限商機，卻陷在物質追求的漩渦中，對於謙和與公益的價值，並沒有明顯的表現，尤其人性之間的誠信態度，常使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這有如身體長大了，心臟卻沒有依比例長齊，以致有血流未及順暢的現象，是值得注意的地方。然而，為了今年的世界博覽會，再次整頓交通與市容，建設各項公共設施，也加強待人接物的禮節，它的方法是與前年北京奧運模式相比，以國際禮儀為標準，上海人由上到下的學習，的確有了初步成效。
我看到的巷弄街道，水岸漕溪，不僅整齊乾淨，更以文化為根基，把環境整理得美輪美奐，而依存在風景區的小販，不再是強迫性的推銷物品，更能大量投入生活品味的公共造景，使之生氣蓬勃。
與友人談起上海的工商界與文教界，結合力量整合它們的特點，凸顯出上海文化藝術創意的旺盛活力。其中包括世博會的展覽會場，或較具特性的會館，都計畫在博覽會結束後，遷移並調整為各類美術館，成為博物館的營運場地，以1900年法國舉辦博覽會的會場，如大小皇宮、奧塞美術館為範本，作為上海市提升文化藝術產業的能量。
這種有遠見的措施，除了具有企圖心、進取心與奮鬥力量外，更是一個國家提升競爭力的好方法。上海市為了舉辦世博會，把上海的人文精神，有形建設配合各項計畫的完成，是一股強勁的力量。
提升城市品味與競爭力，對上海人來說，他們看到了明天更好的生活，以及深化的生活品質，現在亂了些，又何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