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拜星球
2009/12/09 18:00 鉅亨網
當杜拜世界（Dubai World）面臨償債危機， 許多投資 人擔憂，杜拜恐怕要大禍臨頭。但是，在櫛比鱗次的豪 華飯店和高檔精品店內，杜拜仍然懷抱著無比樂觀。
■奢華至極：人工島、摩天樓
如果談起「從外太空可見」的東西，杜拜人肯定滔滔不 絕沒完沒了、讓外來客頭疼，因為杜拜真的到處都有看 似不可能的事物：例如國際太空總署有圖為證，杜拜既 超現實、又夢幻的棕櫚樹型人工島，就是極少數從外太 空就能肉眼看到的人造建物。
雖然一般人可能覺得這很荒唐，但如果親身造訪杜拜， 看來誇張的事情也變得好像滿理所當然的。棕櫚樹形狀 的人工島約 3 英里長寬，總共用了 700 萬噸岩石、 9400 萬立方公尺的沙，上面建有超過 30 家五星級旅 館、幾千幢度假別墅—這些都可以從外太空看見。
但令人訝異的是，杜拜還打算要建第二、第三座棕櫚樹 型人工島，不僅要更大（相當於香港的兩倍），而且要 有 300 座人工群島環繞，代表著全世界的國家和陸地 —這又將是太空可見的規模；而且，有 150萬人會遷居 島上。
杜拜有老虎伍茲最愛的七星級旅館，更有全世界最高的 建築物杜拜塔：高超過 2300 英尺、162 層樓，筆直的 穿破雲端，設備豪奢甚至擁有室內真實的滑雪場，而杜 拜塔即將在 2010 年 1 月 4 日正式開幕。僅僅在杜拜 的 Marina quarter，5 年內就有 200 座摩天大樓陸續 開工興建。
棕櫚樹人工島上，一位導遊正告訴她的團員，去年這座 島上的超豪奢酒店 Atlantis 盛大開幕，這座耗資 1.66 億美元、總共有 1539 個房間的酒店仿造文明古 國亞特蘭提斯，甚至打造了容量 1100 萬公升的超大水 族館，裡面包括鯨鯊在內 65000 隻魚， 開幕儀式甚至 有超越奧運的煙火表演（當然這也能從外太空看到）； 若想入住套房，一晚至少要花費 2.15 萬美元…
人們可能忍不住會想：杜拜人到底住在哪個星球上啊？
很明顯，答案是：杜拜星球。
■ 暴發戶的隱憂
在杜拜想把持理性、腳踩現實恐怕有點困難，這裡擁有 無數座巨大、閃爍光芒的高樓， 12 線道的高速公路上 塞滿如 Mercedes-Benz、Lexus 等高級名車，購物商場 至少 1500 個旗艦商店、停車位容納 16000 輛車。
到處都有轟炸消費者的廣告宣傳、霓虹燈和超大廣告牌 ，寫著「這裡什麼都有、歡迎光臨」、「這裡無拘束」 、「可能性無限」、「一切啟發人性」、「購物就是這 裡的生活方式」。英國《衛報（Guardian）》記者總結 ：在杜拜什麼都是最好、最大、最高、最多…
這裡是「過剩」的最佳範例，是令人充滿驚嘆（甚至令 人恐懼）的 21 世紀企業願景，也是現金資本主義最純 粹而龐大的規模。儘管近日傳出杜拜世界償債危機，但 目前看來，這一切還沒有立即崩毀的可能。
杜拜大型開發商（如 Nakheel）是棕櫚樹島和其他巨型 建案的幕後企業，而控有這些開發商的，就是杜拜國營 事業集團「杜拜世界」。上週杜拜世界要求要求債權銀 行展延將近 600億美元貸款的償債期限，消息一出，全 球股市一陣恐慌下挫，不過隨著與債權銀行的協商還在 進行中，全球股市又再度快速爬升。
各界財經人士顯然擔憂，一旦 Nakheel 破產， 在全球 各地靠港阜乃至高爾夫球場多角化獲利的杜拜世界會遭 到拖累；如果杜拜立即因而破產，將引爆全球經濟與金 融秩序的危機，儘管整個體系才剛從經濟危機中逐步復 甦—若真如此，建築在沙堡上奢華的杜拜帝國，將因貪 婪和虛榮而化為沙漠。
■ 和諧的矛盾
但這樣的風險，不是每個杜拜商人都有想過。來自埃及 的 Smair 是杜拜購物商場的 Burberry暢貨中心的員工 ，他到杜拜工作已經有 3年了。他表示，自從信貸危機 之後，近期生意又逐漸好轉，「雖然今年上半年生意清 淡許多，但過去 3-4 個月以來已經重新復甦。 杜拜會 消失嗎？當然不會，觀光客照樣絡繹不絕。」
的確，購物商場的停車場擠得水洩不通，穿著藍色工作 褲的孟加拉勞工正在準備新擴店的開幕工作。商場上， 到處可見穿著休閒的德國旅客，拿著行動電話、一身西 裝筆挺的印度商務人士，全身罩上面紗的阿拉伯和科威 特女子，他們都推著手推車滑過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大 肆購物。
在另一個更大的杜拜購物商場（Dubai Mall）情況也差 不多。這有奧運規格的溜冰場、中東最大的水族館，同 樣擠滿人潮。在商場中經營高檔珠寶專櫃的店員，一語 道破杜拜購物者的情況：「其實我們注意到，人們現在 都不買昂貴的商品。800 美元、1000 美元、甚至 1500 美元的商品都能銷售出去，但人們就是不買真正昂貴的 鑽石。幸好，這並非大問題，因為世界各地都面臨經濟 衰退，我們這邊已經不錯了。」
的確，杜拜不可能整個消失。杜拜是個充滿矛盾的城市 ，雖然距離麥加只有幾小時的飛機航程，但杜拜找得到 高級酒吧，杜拜有來自前蘇聯和東歐的女性性工作者， 杜拜會過回教曆的齋月，但也慶祝聖誕節（甚至比某些 美國中部的城市還盛大）。杜拜可能比波蘭還要多元， 甚至可能比美國南方還有文化包容力。
但杜拜媒體極其傾向政府的立場，令人莞爾，杜拜沒有 國會或政黨，遑論工會。位在波斯灣的杜拜非常小，是 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建國甫 38 年）的七個酋長國之一 。杜拜不像鄰近的阿布達比擁有豐沛的石油，原本的杜 拜在 50 年前只有珍珠漁業和香料貿易商，為了開闢新 的發展方向，杜拜當局近來積極打造「中東貿易、金融 、觀光中樞」。
■ 金如雨下
這個野心非常大，但早在 1950 年代初期，杜拜的人口 僅有 2 萬人。1960 年代杜拜著手興建橋樑和港口， 1970 年代則開發交通與貿易中心。但到了 1980 年代 時，杜拜還是四處黃沙和灌木，當時仍很容易見到赤裸 的孩童在淺水處嬉戲，海灘旁是商販匯集的露天市場。
到了 1997 年時，已經有相當多的白人移居杜拜，而今 天，住在杜拜的 140 萬人口中有 85% 並非杜拜國民， 移民當中有其中一半來自印度。
杜拜能蛻變為今日面貌， 主因是美國的 911 恐怖攻擊 ：因為在 911 恐怖攻擊之後， 大量阿拉伯的投資資金 被趕離歐洲和美國，必須尋找新的投資標的；同一時間 石油價格攀上高峰— 2002 年科威特本打算以每桶 40 美元的價格銷售 8 億桶石油， 結果最終的賣出價格竟 是 80 美元—游資多得不得了，最後多半都投入靠近阿 拉伯的新興市場，而非歐洲大陸。
2002 年— 911 攻擊之後的那年—是杜拜轉型最重要的 里程碑。大量奢侈的建築計畫開張，速度之快、全球前 所未見，西方投資人很快就開始重視杜拜：杜拜的確像 個新的世外桃源，嶄新、火紅，充滿高品質旅館，保證 漂亮的陽光沙灘，無疑是最適合觀光的地點，絕對充裕 的購物天堂。更重要的是，這裡沒有所得稅，外國公司 無論賺多少獲利都是自己的。
因此錢如雨下、建築物向天空萌芽成長。從繪圖草稿到 完工，2 年內處處是 40 層樓高的摩天大樓，許多人說 ，杜拜的天際線每隔幾天就不相同。
■ 傭兵缺糧
這樣的建物能落成，主要靠孟加拉外勞大軍：他們在近 乎攝氏 50 度的酷暑中工作，每週薪資低到只有 30 美 元，甚至還得支付大筆仲介費，以確保未來幾年內都有 簽證也有工作。
這些孟加拉外籍勞工住在「勞工營（labour camps）」 當中，距離城中心約一個小時車程，移工的生活紀律嚴 苛而環境髒亂，根據印度領事館的資料顯示， 2005 年 有 971 個印度勞工死亡。 經過國際媒體披露和撻伐之 後，非常困窘的杜拜政府才強勢介入：為減少虐待事件 ，杜拜政府強迫十幾家建築商必須遵守新的勞工福利法 ，否則就撤除海灘建築執照。
英國《衛報（Guardian）》記者指出，杜拜政府此舉讓 企業怨聲載道，但廣大外籍移工的確靠這微薄的薪水寄 錢回鄉，讓不少非常貧困的家庭可以免於悲慘的命運。
一位荷蘭媽媽帶著兩個孩子在公園的遊樂場野餐，她說 ：「付家裡小女僕每個月 500美元可能沒什麼，但她的 雙親能因此而活下去。我認為，一般外籍移工現在應該 獲得比較好的待遇；當然，建築計畫慢下來，有不少移 工被迫離開，據說每週有 5000 人離開杜拜。」
杜拜有許多建築計畫不僅延宕，甚至停工；城中心大型 工事依舊在原地，但起重機已經無人駕駛。據說總價約 5000 億美元的 400 項不同計畫（包括 瘋狂的人工世 界群島），都已在去年底信貸風暴加劇後陷入停滯。
■ 房產投機‧崩潰
其實，杜拜可能是全球遭到信貸危機創傷最深的地區。 當市場上充滿了豐沛的投資熱錢（儘管不見得有相同的 理由），杜拜是許多人青睞的投資標的，但當海外資金 不足，杜拜的不動產市場就崩潰了。一位 Knight Frank 房仲企業的中東主管 Don Bradley 表示：「原 本的需求實在太過龐大，供應端根本完全無力支撐。」
他進一步指出：「這是奠基在投機行為的市場。人們照 例以丟銅板的方式下決斷，收購後，立即又為眼前的利 潤而出售。實在有太多各地的投資人注意杜拜，不論是 中東、歐洲、印度，這裡充斥著過度繁榮、過度開發。 極短的時間內，杜拜市場從基準成本加上一點獲利，變 成宛如西方首要市場。」
杜拜不動產市場的走勢重挫，一路相當戲劇化。今年杜 拜商辦租租金暴跌 44%、現在有 40% 的空屋率；繼 2007 年 5 月到 2008 年 5 月杜拜房價暴漲 48%後， 現在已經跌回本來的水準。
這對某些想離開杜拜的人來說，事情變得很棘手：6 個 月前，有人直接在機場被逮捕入獄，理由是未償還抵押 款（而且在杜拜，未經授權的債務是不合法的）。根據 某位已離開杜拜的英國人透露，的確有不少人決定離開 杜拜，這些人本是為了投機獲利而來，他們從未準備尋 找適當的工作。
■ 陰晴圓缺
若不論遍體鱗傷的房地產市場，杜拜看起來好的很—這 也是為何杜拜世界傳出倒債風波後，當地並未爆發太多 恐慌，反倒是其他地區為杜拜感到憂心忡忡。
事實上，理解杜拜有兩種方法：這裡可以是充斥貪婪、 完全無法永續、過度繁榮的城堡，靠大量奴隸建立在荒 涼沙漠上，沒人知道對環境有多少傷害（光一座高爾夫 球場每天需要 400萬加侖的淡水、平均每個杜拜人的碳 足跡是美國人的兩倍）；杜拜也可以是阿拉伯世界少數 的特例，這裡和平、相對自由、文化融合，很努力不靠 油元而創造自己的特色。
或許可以這麼說，住在杜拜星球的人很瞭解怎麼看杜拜 。這裡充滿爭議：缺乏透明度、成堆像山一般還不起的 債務，外人或許出於嫉妒、也或許出於偽善而非議杜拜 ，但事實上過去安隆案、北岩銀行事件或投行雷曼兄弟 倒閉前，也不真的具有多少透明度。即便談負債，英國 的債務還比杜拜更多—目前已超過英國 GDP 的 400%以 上。
目前絕大多數在杜拜生活的人都不擔憂未來—根據他們 的看法，今年杜拜經濟成長率至少 1% ，還樂勝許多國 家。超級現代化的基礎建設有望推升杜拜為波斯灣地區 主要商業中心， 而集體經濟目前年產值已達 1 兆美元 ，成為全球第三大港口以及成長速度最快的機場。
在杜拜工作的英商主管甚至說：「即便現在杜拜停止建 設，這裡仍是極好的貿易商業據點，更是大富翁最佳的 遊戲場地、上流社會非常棒的觀光景點，這裡有大量高 品質的飯店、方便的機場，可以接待 6000 萬人不成問 題。這裡很安全、乾淨，雖然這個新穎的城市還在尋找 自己的風格，但杜拜會破產嗎？…別傻了！頂多只是沒 有以前那麼刺眼而已。」
■ 卜筮未來
離開杜拜中心商業區，這裡仍像個小鎮—街道普通，商 店有蒼蠅、公寓建築平凡。一位接受《衛報》記者訪問 的杜拜平民 Kassim 說：「我的祖父母輩會跟別的家族 共享水源，大家相安無事。…是祖父母喔！你瞭解嗎？ 」他高聲說著，比了比杜拜閃耀華麗的天際線，「你覺 得我們可以把這種東西趕走嗎？沒人知道。」
有人把杜拜世界倒債視為成長的陣痛，影響時間只有幾 個月，房地產會再度回溫。但杜拜不是只有房地產投機 交易，大部分待在杜拜的人，都認真期待杜拜還有更長 的未來，而非僅僅建立在沙洲上的海市蜃樓。
杜拜將來的命運，到底該相信國際投資操盤手，還是在 杜拜安家立業的人？這像賭局，結果還沒揭曉，人們不 會知道答案—這恐怕還需要好幾十年檢驗。
(林佳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