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在大學開始翻一些時尚雜誌如GQ、Vogue或是君子，我有時候會在雜誌上看到一些雜誌主辦或參加的派對照片。裡面總是充滿著名人、美女和成功人士，永遠都是拿著一杯雞尾酒。對那時的我而言，照片裡面的人就像是成功生活型態的象徵。
剛巧，上個月，有兩個最大的時尚派對在中國舉辦。GQ年度風雲人物派對在北京，Vogue全球購物夜則在上海。因為業務關係，我很幸運受邀。我得以去見識這些派對，和我小時候的印象做比較。
首先，北京的派對是在一個大型工廠舊址，為那個夜晚增添不少氣氛。活動由Audi贊助，那晚處處都有跑車停著，還有起瓦士雞尾酒。邀請函上註明的開場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外面，有上百個當地人和粉絲已經在守著想見他們的明星一面。
我跟著工作人員大約在八點半時抵達，旁邊同時還有上百個客人，我們就在附近走動拍照。這些客人彼此多半不認識，所以當賓客進場時，我們就自己站在那邊。
當天最大來頭的明星是蔡康永和周杰倫，不過他們直到晚上十一點才到，而即便他們到場，也立刻被引導進VIP區。整個慶祝活動最終在晚上十一點開始，然後在11點45分頒完獎後就結束了，沒有一個得獎者有發表感言。
當領獎人上台時，我們其他人就在那邊一直用手機拍照。偶然間，我看了看我四周，在亮光下，大型的GQ標誌圍繞著我們，我看了看身後，有上百位未受邀的粉絲依然在柵欄外尖叫。我在想我們在這裡幹嘛，就這樣站了3小時。
我那晚遇見一位Tiffany的品牌經理，當我們站在那邊等待時，討論起我們的品牌。我問他是否喜歡他的工作。
「大致上來說，是。」他說，「看看我們四周，能夠見識這些實在很令人驚訝。但我想我很快就要離開這個產業。」
「為什麼？」
「還是一樣看看我們四周。這整個晚上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有些人沒有受邀，而就算我們這些受邀的賓客，也不過就是整晚站在這，看著另外一群我們無法加入的VIP區。
我們不過是在說：如果你意志消沈或是有心理問題也不打緊，只要買一條Tiffany的項鍊，然後每件事都會好轉。」
再隔一週是Vogue在上海辦的全球購物夜。開場活動是在晚上七點，地點位在上海華衛路上一個高級的購物中心中，沿路上許多名牌精品店都有參加這個活動。這基本上是一個大型的「購物派對」，然後當你走進Gucci、Tiffany或是H&M商店時，會奉上雞尾酒和香檳。
賓客多半都盛裝打扮，到處都有媒體記者，樂團在許多百貨公司前面現場表演。晚上十點是after party，地點位在新天地，有免費的飲料、DJ和舞池。這場派對是這個活動的高潮，而不像晚上的活動，這個派對是憑邀請才能進入。
我和客戶一起參加這個派對，包含我們IT服務供應商的經理。我們走進一家夜店，裡面有吧台，小舞台上面有時裝模特兒穿著Vogue全球購物夜的T-Shirt。繞了幾分鐘後，發現我們只能夠邊喝Moet香檳，邊看穿著我們衣服的美女之後，我其中一個朋友低聲說：
「所以我們今天晚上就只能夠站在這然後看著T-Shirt？」
我那時候站在一個我不認識的漂亮俄羅斯模特兒旁。剛好有個攝影師走過來，要求我們像好朋友一樣靠近一點，然後對鏡頭微笑，讓他幫我們拍照。這些打扮時尚的微笑照片將會用在下一期的Vogue。這些照片就是賣雜誌的本質。
派對房間整面牆都由玻璃打造，外面有上百個路人擠在玻璃邊，急切著想要一窺裡面發生什麼事，想要看看裡面的人生有何不同。
IT公司的副總裁看到我看著外面，對我說：
「你不覺得這讓你感覺自己好像是魚缸裡面的魚嗎？其實這裡根本沒啥特別的事情，我們被邀請來都是有目的的。」
過了一會，我和他走出派對房間，來到香港廣場二樓的陽台。一樓大廳是上百個記者，攝影師，在他們面前的紅地毯上則是許多模特兒，來自亞洲、俄羅斯和非洲，都穿著一樣的Vogue全球購物夜T-Shirit。遠一點，我看到中國藝人范冰冰跟著她的經紀人和工作人員一起走過，後面追著一堆粉絲和攝影師。
當模特兒站在名牌如Zegna和LV的背板前擺好姿勢，相機閃光燈四起閃亮整個房間。我們兩個走近欄杆靠在上面，從二樓看著這一切。
「不管你對這有什麼感覺，這還是很令人吃驚的場面。」我悄聲對他說。
「你知道所有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回說。「我曾經和一個上海模特兒交往過。我們只在一起六個月。」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一開始很好。但逐漸她對於她的外表太過著迷，在意每個人如何想她，永遠想要有最新的設計師名牌包，她的不安全感傷害了她。她不再是個一般的人，而變成了一個產品。」
我靜默著，看著誇張的商店和超級名模，想著這一切在現今資本主義社會和我們身為企業經理人究竟象徵著什麼。我朋友繼續說：
「最終，這些全部都是假的，虛幻的，是最終極的行銷。每一天我們都會遇見產品行銷和品牌行銷。所有這一切，燈光、模特兒、魅力、VIP限定的派對，還有這世界99%的人站在外面試著往裡看等等，這是一個完全不同層次的行銷。
這是「生活」行銷，人們被洗腦相信有些人過著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消費著最稀有和最昂貴的產品，完成了最終極的目標：擁有其他人所夢想的一切。
但你可以稍微靠近這個世界一些，只要你買了這最新的衣服，額外的鑽石項鍊和寶格麗的手錶。」
他停頓一下。
「你知道我前女友最終犯了什麼錯誤嗎？」
我回說：
「她最終完全相信了這個幻覺，相信了她幫忙打造出來的迷思。她以為追求著那些甚至不存在的東西可以達到幸福。」
我朋友哀傷地對我微笑。我們一起沉默看著樓下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