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03 00:00 聯合報／ 吳芳枝（台中市）

2019年9月，我趕著從越南回國，飛機上，鄰座是個年輕女孩，一直低著頭安靜看書。

「妹妹，妳來越南旅遊嗎？」用完餐點後，我打破沉默。「不是，我是越南人，我到台灣讀書。」一聽口音果然有「越南腔」，因為我家的看護也是越南人。她羞赧地自我介紹：「我叫玉樺，華語說得不太好。」

我慢慢跟她聊，她漸漸打開話匣子。玉樺是越南華人後裔，生長在貧窮的農村，父母工作辛苦，挑磚頭、養家禽、幫忙耕作，什麼活都做。十多年前，玉樺的母親為了改善家境到台灣當了九年看護，覺得台灣治安良好，富有人情味，後來便鼓勵她到台灣讀大學。

八歲就嘗到與母親分離的痛苦，她常躲著掉眼淚。母親辛苦賺錢為家人買房子、買牛羊，還幫爸爸買了計程車，犧牲奉獻付出得太多。「爸爸開計程車，收入不豐。假日我儘量打工，就不用向家裡拿生活費。」這樣懂事的孩子真讓人心疼，她靦腆表示是第一次跟不認識的人說自己的故事。我拍拍她的肩膀，能身處同一個城市也是有緣呀。

飛機降落台中清泉崗機場已經晚上九點多，我和先生決定送她回學校，可替她省下一千多塊的計程車費。我們互留電話，歡迎她有空來找「爺爺奶奶」。

後來玉樺和越南同學來過家裡幾次，大家逐漸熟稔了。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台進入三級警戒，打亂了許多人生活步調。疫情的爆發，讓我們少了相聚的時間，但傳送的溫暖不曾減少；有次玉樺來電，說同學確診，她要居家隔離，我們火速送去食物、藥物救援，直到她沒事才放心。

很多工作場所和活動因疫情被迫取消，她說本來的打工也沒了，我們擔心她的生活，一邊安撫她，一邊請朋友幫忙找到夜間郵件分檢的工作，終於解決她的困境。

因為疫情，玉樺兩年沒回越南，格外思念家人。本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胸懷，我們希望在異鄉給她溫暖。徬徨無助時，如果身邊有人安慰或鼓勵，即使不見得能解決問題，也能散發正能量。

今年六月，我們以家長身分參加玉樺的畢業典禮，內心百感交集。她說在台灣四年，雖然因疫情無法到處旅遊，但生命旅程留下的是濃濃的人情味，我們也十分珍惜結下祖孫般的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