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很是忙碌；雖充實，確也疲憊。
晚飯後，天空已是灰矇矇的一片，就連夕陽里的最後一抹溫暖，也被低矮的雲層擁入懷中，羞澀的去了。 風，浸染了遠方的雨， 氤氳而凜烈。頂樓的紅五星，在晚風的斯扯中，似乎在舞動---飽滿而熱情，更襯了這個院落的莊嚴與雄壯。群樓掩映，遮不住---遠山如黛，山雨欲來，風也滿樓……
我喜歡雨天！
父親說，那天雨下的真大！山路、泥濘、雨水與風的合謀，迷失了他的眼睛，父親幾乎是一路摸索著去找醫生。那一次，父親摔傷了自己腿。每每又到了雨天，父親撫摸著自己的傷腿，一如兒時，他溫暖的撫摸著我的頭。母親說，那一天雷聲大的嚇人，而她的陣痛比那密集而又堅實的雷聲來的要更加真實與沉重。所以，母親記得很真切---我出生在雨天。
借值班室昏黃的燈光，看自己喜歡的書。書，多是在別人廢棄的故紙堆里尋得，封麵灰黃而久遠。時而，會有一陣陣磅礴而溫暖的思緒涌上心頭，仿佛嗅到了自己靈魂的芬芳。身後，傳來雨打窗欞的輕響，伴著潛吟的風---下雨了。合上書，吸進最後一口書香。
透過窗，夜色漸近濃鬱。雨，因揉入了晚歸人的燈光，亮晶晶的閃著清輝。斜風細雨，打在行人的身上，不是很疼，卻也冷透了他們整個身。雨，一滴重似一滴，行人都風一樣的逃了。
打開窗，一切都變得凝重而真實。清靈而濕潤的空氣，裹攜了幽遠的夜色，爽朗而又愜意。透過雨幕，遠處的燈光，溫暖而又憔悴，凄美得有如流浪者即將燃盡的篝火。輕歌曼舞的街區，苦難叢生的角落，都淹沒在這漫天風雨中。
街的對面，四嫂家的回民飯店裡，一片片歌舞升平的剪影。看久了，似乎夜色是乾凈的，被淋濕的，仿佛是那一節節的剪影。門前的兩棵桃樹，一棵大而堅實，一支小而纖弱，看起來卻都鮮活而又明亮。她們離的好近，根是相連，枝椏交織在一起，沐浴在燈火里。綠影婆娑中，顯得更加乾凈和清脆。
記得那是一個白日里的雨天，風很大，更是一個桃花盛天的季節。雨滂沱，風搖曳，溪落滿地桃花，吹掉一片殘紅。而那兩棵桃樹，擁抱的似乎更加堅實。根節盤錯，枝椏緊緊的咬合在一起，大的護著小的，小的依著大的……待一切都歸於平靜，她們依然鮮活而又明亮，似乎一切都未曾發生過。突然，一股莫名的憂傷，迷漫在夜色里，淡淡的褪去，升騰出一種眷顧，溫暖的嚮往。
飯店的女主人，我們都叫她四嫂，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笑聲爽朗，手腳利落，為人厚道，這是我對四嫂最初的印象。有時，我跟薑哥去分區辦事，趕不上吃飯，就在四嫂家做一次虔誠的清真人。飯菜乾凈可口。最重要的是，價錢不變的情況下，我們的飯菜都是加量的，四嫂的理由---遠親不如近鄰。“你們這些當兵的，撇家舍業的，也真是不容易。”她總是一邊給我們端菜一邊這樣說。
我總是認為，善良的四嫂，生活中永遠不會有無奈和悲傷。
同是那個桃花盛開的季節。那一次，外出辦事，在門前遇到了四嫂。她正牽著一個女孩兒的手。說是女孩兒，只是看她的穿著，還有那不算短的頭發。而她，完全沒有時下那些女孩子的一丁點兒清靈勁。目光呆滯，身體瘦弱而佝僂，臉上透著長久不見日光的蒼白。女孩子，似乎都應該融入這無限的春光里，而她，更像是懸浮在春天裡的一棵蒲公英，膽怯的拉著四嫂的手，好像一松開，自己就會被風吹散。女孩兒的目光，輕輕的纏綿於那兩棵桃樹，也許她更在意桃花。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女孩兒用英雄拉滿弓的勇氣和力量，膽怯的捏一朵桃花在指間，偎依在母親的懷里，呼吸著母親的溫暖，臭著花香……
四嫂溫暖的微笑攪動了我詫異的目光， 就好像一捧糖水沖淡了一杯苦咖啡。
後來，聽四嫂說，那個女孩子，是她的女兒。其實，她不說， 我也讀得懂。在孩子很小的時候，一個雨天，得了重感冒。偏遠的山村，惡劣的天氣，加上一個母親無心的“大意”，這是四嫂這輩子永遠無法抹去的悔恨與悲傷。四嫂不只一次地說過：如果知道會這樣，當時，她就是爬也要把孩子送到大城市的醫院里。現在，她所能做的，就是牽著女兒的手，無論生活有多苦，永遠不放棄……
而今，門前的兩棵桃樹，花已經落了，我的記憶里只剩下一片殘紅。可那綠綠的葉子仍是娟秀的懷想。或許有一天，葉子落了，可瘦瘦的枝還有餘情……永遠抹不掉的，是我們記憶里那一片片柔軟而久遠的花香，和一個偉大母親靈魂的味道。
作者：xyx 來源：文章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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