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 發達集團監事
來源:勵志成長   發佈於 2013-09-13 13:57

吃飯 (精品文章)

本帖最後由 095 於 14-05-10 00:34 編輯
夫吃飯也者,位居食衣住行等民生四大需要之首,其重要性不言可喻,所謂民以食為天,良有以也.若食不夠吃,肚不得飽,飢腸轆轆之際,頭昏昏腦鈍鈍之時,尋食找吃之不暇也,猶妄言滿腔鴻鵠之志,其誰信乎?
哈哈,我怎麼寫起論說文來了?我只不過是被一手爛股票追殺得昏天暗地,想趁著收盤後的空檔,喘口氣,苦中作樂,說些有關吃飯的故事而已.
就從小時講起吧,那時候,困頓的農家只有大貧小貧之分,吃食普遍不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家往往兩大五小七口人圍坐餐桌,每人手上捧一碗飯,餐桌正中央擺著一大碗空心菜湯,那是唯一副食,全家將就一下,也就解決一餐了.有時我母親也會變換一下菜色,把餐桌正中央那一大碗空心菜湯,改換成麵線湯.不知有沒有人試過吃飯配麵線的?麵線不是麵粉做的嗎?不是該當主食嗎?多虧我母親,硬是認定麵線就是副食,也只好將就了,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強, 再說啊,母親其實很用心,煮麵線湯時,總會加進些許韭菜,以便讓麵線湯看起來顯得更像副食.幾片韭菜,葉帶梗,在麵線湯裡頭載浮載沉,我么弟蠻厲害,總在第一時間,把那載浮載沉的韭菜撈進他的飯碗內.呵呵,出於對么弟或么子的縱容,全家人都容忍他的鴨霸,至少證明,我么弟是聰明的,因為,我們得承認,韭菜總比麵線更像副食吧?
么弟的聰明不止此一樁,我以下要寫的另一件事,更能顯現出他的聰明確有過人之處,不過,要拜託看官,若有正在吃東西的,請先暫時打住,不要繼續看下去,我怕影響了大大的食慾,那就罪過了.
是這樣的,我印象中,有幾次,我母親煮大鍋麵,那是我家難得一見的佳餚珍饈,我們稱為雜菜麵,就是把當時能找到的亂七八糟東西,全都丟進鍋內,混著麵條一起煮,母親還在忙著煮時,我們五個小孩子已經各自拿妥碗筷,挨擠著在一旁虎視眈眈,待得煮好,整鍋端上餐桌時,又是我那么弟動作最伶俐,三兩下子,就把鍋麵內他最喜歡的配料,全都撈進他的食碗內,也許是母親臨時想起打進去的一個雞蛋,也許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幾塊肉丁,因為雞蛋就那麼單操一個,肉丁了不起也就那麼五六粒,被他撈去了,其他人就只有乾瞪眼了.縱容總有個限度,肉丁雞蛋畢竟非韭菜可比,幾個孩子都長期營養不良,嘴吧早就淡出鳥來了,美食在前,偏偏全都被霸去了,那種渴欲又不甘心的目光,足可把人瞪死吧?他當也感知我們的敵意,就在大家瞪著他時,他不慌不忙,咳咳作響的,朝他碗內吐進一大口痰,還拿筷子在碗內攪攪翻翻,噁吧?他可老神在在,那臉神好像寫了字:不服氣嗎?那就來搶去啊,只要你不嫌我的口水髒!
嘿嘿,由小看大.如今,我家流落全國各地的兄弟們,每年至少在清明節及除夕夜,都會全家族帶回老家祖屋團聚.相聚時免不了一些雜務瑣事,我最喜歡派些跑腿之類的差事,讓這個么弟去辦,他雖只是個教書匠,可從小就鋒芒盡露的搶食功夫,終於讓他養出個比大老闆還壯觀的鮪魚肚,我喜歡當面嗆他:從小就知道吃吃吃,欠操啊!他走平地比我趕山路還累,瞧著他那至少幾十公斤的鮪魚肚,我相信了那句話:人都得為自己的身材體態負責.活該啊,一想到小時候,有多少該我吃的東西,都被他搶快佔去了,我就故意再操他,讓他多走一點路,多跑幾次腿.
約莫國小四五年級的時候,我學會了煮飯.印象有點模糊了,只記得,本是父母的主要幫手,我大姐,才剛國小畢業沒一兩年呢,竟然住到遠地一位家大業大的親戚家幫忙去了,至於是純幫忙還是有算工錢,我一個小孩子,不可能去注意這種事吧?我只知道,少了姐姐在家幫忙,那就辛苦到我了,誰要我變成全家最大漢的孩子?那陣子,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弱兮兮的,不能太操勞,所以,幫忙煮飯的差事就落到我頭上.我最怕寒冬清晨,冷颼颼的,從溫暖被窩中,硬被大人挖起來煮早餐.現在的寒流算甚麼,小case,那時候才叫冷好不好?每年嚴冬最冷的那幾天,清早例必降霜,晨起到屋外頭走一圈,不必太久,兩三分鐘就夠了,手腳馬上變成不是自己的,麻掉了,沒知覺了.那麼冷的天,尤其又是本該還賴床的年紀啊,硬是被挖起來,一面哆嗦著,一面煮早餐時,眼睛始終瞇著,捨不得睜開哩,根本就還在半睡半醒狀態,真是可憐的小傢伙.沒多久之後,我也就習慣了,根本不覺得有啥不得了.
我上班時,很喜歡跟同事炫耀一件事,不是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嗎?呵呵,我太厲害了,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比巧婦還厲害,煮飯時,發覺米缸沒米了,我拿著米袋去附近親戚家借米,然後就有米了.沒肉嗎 ?簡單,我拿自製彈弓去打麻雀,我耍彈弓雖不怎麼樣,但瞎貓有時總會碰上死耗子,我還真的把麻雀給打下來了,肉有著落了.沒魚嗎?那就更簡單,我家門前有小河,我拿畚箕當漁具,下到河中, 水邊叢草處,水底爛泥巴裡,躲著不少好東西,土虱啦,泥鰍啦,小蝦米啦,河面更是大肚魚,鯽魚,隨處游來游去,隨便撈個幾畚箕,或多或少總有收穫,魚也有著落了.怎樣?都很簡單啊,我這不是變出一餐來了?
我有個同事被我這個巧婦唬得一愣一愣,當真把我這件事當活教材,拿回去教訓她那頑皮不乖的孩子了.呵呵,這個同事顯然腦筋普普而已,萬一她的一番教訓太成功,收效了,她的孩子吵著要學我,她去哪裡找來彈弓讓她的孩子打麻雀?她又要去哪裡找一條河來讓孩子撈魚?
我在都市唸高中的時候,一般都在自助餐廳解決吃飯問題.那時候的自助餐館跟今天不大一樣,還有跑堂的,負責打菜盛飯,招呼結帳.我印象中,那時的物價水準,一個山東大饅頭一塊錢,一碗飯五毛錢,這就麻煩了,通行貨幣最小幣值就是一角,沒有分了.如果一碗飯吃不飽,兩碗飯會吃撐,那就只好吃過一碗,再來半碗.問題來了,半碗是兩角半,無法交易.怎麼辦?於是乎,在用餐時間內,亂哄哄的自助餐館內,會此起彼落的一直重複著這樣的對話:
老闆,再來半碗飯!
大半碗小半碗?
大半碗啦!(或小半碗啦!)
呵呵,大半碗是三毛錢,小半碗是兩毛錢.但是大半碗跟小半碗的分際何在?現場又沒有磅秤,沒有量尺,那只有靠盛飯的跑堂自由心證囉,他高興盛多少就多少.因為我曾有過一段相當不堪的時光,一個錢必須當三個錢使用,所以對伙食費的支出特別斤斤計較,經細心注意比較兩三次之後,我已經大有發現,有時小半碗竟比大半碗來得份量多,也許都是看跑堂當天的心情而定吧?所以,此後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是笨蛋才會買大半碗的飯.
說到自助餐,不得不提陽春麵.那時候的陽春麵一碗好像是一塊半,因為麵食還不風行,以麵食當正餐的人不多,通常都是當宵夜吃,學生普遍都是夜貓子,吃宵夜很正常.不過,除了少數得天獨厚的特殊份子之外,大部分學生普遍都手頭不是很寬裕,因此,所謂宵夜也就是那麼一碗陽春麵了,會順便點小菜的不多.印象中,有一句話就是那時候風行開來的.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窮學生,考試前夕,準備熬夜抱佛腳,中途先出去吃宵夜.到了麵攤,點了一碗陽春麵後,等待的空檔,再順便看看擺在紗櫥內的小菜.豆干豆皮海帶,豬耳朵豬頭皮,大腸小腸粉腸,等等,等等.喔,差點忘了,還有滷雞爪滷鴨頭哩,好吃得很,困窘的時代,除了石頭實在太硬,咬不動之外,其他只要咬得動的東西,都是可以吃進肚的.每一樣小菜,都讓我們這位窮學生嘴角抖動,口水汩汩泌出.他看過來又看過去,看過去再看回來,內心裡天人交戰著,嘴巴實在是饞,但錢就是錢,得看緊一點, 不能隨便流失啊. 經過好一番掙扎之後,突然,他石破天驚的大聲一呼:
阿賀啦,殘殘豆干切五角!
五角可以換得兩塊豆干,此後,這句話變成學生間甚為風行的口頭禪.當碰到一件難以抉擇的事情,要進要退,要攻要守,很難拿捏,千考慮萬考慮,最後決定放手一搏時,都會脫口而出:阿賀啦,殘殘豆干切五角!
我上班時,偶而還聽到有人在講這個口頭禪.如今,時代背景已大大不同,物價水準更有天壤之別.現在的學生大概不大可能再講這句話了吧?畢竟,五毛錢即使帶到非洲去,也不見得能買到兩塊豆干吧?
我從小吃飯就動作速度都特別慢,難怪被么弟欺到頭頂上來,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印象最深刻的,當是剛開始服役初期,因為吃飯速度慢,搞得有夠狼狽.吃飯時候,一長條餐桌坐十個阿兵,一邊五個,兩兩相對,桌上擺五道菜吧,阿兵們先盛好白飯,擺自己面前,正襟危坐著,等著值星官那一聲開動的口令,等著等著,好不容易,那聲"開動"終於從值星官金口內衝出,尾音都還未落哩,大夥已經碗筷齊飛,那聲勢簡直就是一場戰爭.我也趕緊挾了一口菜,配上一口飯,依照國小老師所教的方法,慢嚼細嚥,終於吞進肚之後,再扒進第二口飯,伸出筷子要挾第二口菜時,慘了,竟然五個菜盤都已見底,盤底只剩下一些湯汁.望望眼底下幾乎還完完整整的一碗飯,我只好逐個拿起菜盤,把所有留在菜盤底的湯汁,顧不得其中當免不了摻雜不少其他ㄚ兵的口水吧,統通都倒進我碗內,就這樣,將就著還是吃完我的飯.若有其他同袍問我:有吃飽嗎?我都回答:還好啦,馬馬虎虎啦.丟臉啊,連吃飯都吃不過人家,有啥好說的?
我這種進食情況持續了約莫一兩個禮拜吧,突然,情況有所變化.有個老士官跟我們同桌,有一天,那老士官拿個嶄新的大碗公給我,說是送給我,要我以後就用那個大碗公吃飯.那天吃飯時,他要我先去盛飯,看我一餐的飯量多少,一次盛夠.我依照他所說,盛了我的飯後,如常端坐,等待開動的口令.當值星官一聲開動令下,說時遲,那時快,大夥正要碗筷齊飛時,這個老士官霍地站起來,說:不准動,我還沒喊開動,全都不准動.然後,他把我那個盛了飯的大碗公捧過去,逐個端起菜盤,把每道菜都撥出一部分,掃進去我的大碗公內,捧還給我,然後才說:好了,開動了.老士官雖非值星官,可在一般充員兵眼中,老士官的威嚴是不容冒犯的,再怎麼白目也不致於衝撞老士官的.
哈哈,從此我都吃得飽飽飽,我不必搶啊,該我的菜都在我的大碗公內,別人搶不走了,我儘可慢慢來,我大碗公內的菜比起其他阿兵,很明顯,只多不少.只差沒酒,否則,真的是餐餐酒足飯飽.
其實,沒有人喜歡這樣吧?我寧可少吃,也不願這樣.我是正常人,我不喜歡在一個團體裡面當不正常的特殊份子,整連一百多個人,只我用大碗公吃飯,那應該是滑稽電影才能出現的場面吧.再說啊,如果菜盤內是炒肉或滷肉,老士官要撥進我碗內之前, 還會故意問我:要瘦一點還是肥一點的?那時候,我都一逕低著頭,不敢碰觸其他人的目光,腦海中想起小時候,雜菜麵內的好料被么弟霸佔而去時,其餘兄弟姐妹們不甘心的敵意眼光.
沒多久以後,我就自動把那個大碗公收起來,重新改回我原先所用小碗.當然,為了爭食,我也勤加練習,我的吃飯動作速度稍有改善,不會再慘兮兮的,每餐只能吃到一口菜,至少,每餐都可以挾上三,五口的菜了.那個大碗公,我退役之後帶回家當紀念,我一向珍視別人的情誼,我捨不得丟掉那個大碗公,當我吃人一口時,我隨時謹記在心,努力著準備還人三斗.那個老士官是我退役之後,唯一繼續保持聯繫的同袍.我婚後養了孩子,曾專程帶著孩子,搭飛機過海,去外島找他,一起度過兩三天,讓孩子喊他一聲程爺爺,他姓程.如今,俱往矣.感謝您,我的老士官;懷念您,我孩子的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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