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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09-01-07 10:03

三生石 -----前生...今世

三生石(轉載)
前生
聽娘說,她出生的時候嘴裡就啣著這塊楊梅般大小,通體鮮紅的石頭。
家裡人議論紛紛,不知是吉是凶,娘就到山上的女媧廟求籤;娘回來後一句話也不說,和爹關在房裡商量了半天。
一個月後,家中的後山建了一座佛堂;那天,娘親自下廚燒飯,吃飯時爹和娘都一言不發,只一個勁往她碗裡添菜;深夜,她睡得正熟,朦朧中連人帶被給捲了起來。
年幼的她嚇得大哭大叫:「娘、娘、爹、爹……」
等她終於從棉被中掙脫出來,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檐穿行,幾縷煙氣充斥在空氣中,迎面青燈下,一尊像露出笑臉瞪視著她,猙獰的樣子。
她『啊!』的大叫一聲,轉身向外跑去;門口豎著很大一塊石碑擋住了去路,上面寫著【早登彼岸】。
娘的聲音幽幽的從身後傳來:「奈兒,以後娘會陪妳住在這裡,潛心向佛,以求早日贖脫妳的罪孽。」
娘說這句話時神情很奇怪,她一直記得她的眼神,黯淡而無奈的;此後再也沒有提起把她帶到後山上來的原因;只是將那塊她出生時啣在嘴裡的石頭,用青色的絲線纏好,佩在她的胸前。
於是從她懂事開始,就生活在這座佛堂中,再也沒見過爹,再也沒離開過這座後山,唯一陪伴她的,就是凜冽的山風和青燈古佛。
很多時候,她坐在佛堂後的山崖邊,向下張望;大片的流雲從頭頂劃過,峭壁下是一片森林,偶爾在深夜會聽到野獸的嚎叫,淒厲的聲音像在呼喚什麼。
她不清楚自己要在這座佛堂裡住多久,娘說是一直;不清楚一直是多久。
後山的桃花開了又謝,直到十八歲那年;她想,一直或許就是一輩子。
那天,她又坐在後山的崖邊發呆;突然一陣似緊似慢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崖下出現了一個騎棗紅馬,穿雪白長衫,腰間別了一支蕭的男子;這是她除了爹之外,一生中見過的唯一的一個男人。
他向上張望著,披散的長髮被風吹起,面如刀削,眼似電光。
她就這樣呆呆的震懾在他的威嚴下,貪婪的留戀著他的面孔……
那夜,他的臉再次出現;在夢裡,他帶她騎著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上;她的臉醺然的仿佛那年的桃花。
突然漫天烏雲翻滾,一聲霹靂,從天而降一塊鮮紅大石把馬斬成兩段,他們跌落下來。
石碑立在他們的中間,上面刻著【早登彼岸】……
幾天後,爹把她和娘接下了山。
又過了幾天,有人給爹送來成箱的金箔玉器,牽來上百頭牲口,還有一件通紅的嫁衣。
臨行前,娘塞給她一把三寸長的金鞘匕首。
她說:「奈兒,收好它,以後會有用的;記住娘曾對妳說過的話,早日贖脫妳的罪孽。」
門外的鑼鼓聲,由遠及近。
她突然回轉過頭來:「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娘說:「說吧,孩子。」
她說:「為什麼妳和爹要把我留在後山上?」
娘沈默了一陣,輕歎一聲:「奈兒,當年妳出生時我曾去女媧廟幫妳求籤,長老說妳命定是個禍國的不祥之人;一國將亡,必生妖孽;要想讓妳躲過這場大劫,除非終生不見外來之人……」
娘說到這裡,眼神黯淡了下來:「妳知道妳爹是個忠臣,他怎麼會讓妖孽禍亂天下呢?如果不是當年我百般哀求他把妳關在後山,他早就結果了妳的性命;可誰知到頭來……唉!天意,天意啊!……」
迎親的花轎以到了門口,金頂紅邊,盤著一條龍……
一路上吹吹打打,轎子停下後,轎簾被掀開;她瞪大眼睛向外看去,對面竟是那個面如刀削,眼似電光的男子。
「以後妳是我的王后,他們是妳的臣民。」他霸氣的說。
她的面前是匍匐在地的子民,她的身後是華麗雄偉的寢宮。
他說:「這是【天石宮】。」
她成了他最疼愛的女人,他是她生命中唯一一個男人。
他知道她從小在家中的後山長大,就在宮裡用土石礨成了一座山。
她告訴他,她一直記得第一次在山上見到他的情景,像看著一個神,帶驚訝、欣喜、尊敬與崇拜迎接著生命中第一個真正屬於她的男人。
而關於那個來自她宿命的詛咒,連同伴隨她生命一起降臨的血石被她藏在了記憶的最底處。
她開始期盼自己能夠擁有一個平常身,廝守在心愛人的身邊。
其實,她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不要錦衣玉食、不要三拜九叩、不要至上的權利與地位,僅僅需要一份完完全全屬於她的愛,和一個屬於她們的孩子。
宮中的流言開始四起……接著,那些蜚語從城池的各個角落鑽了出來,沸沸揚揚的怒斥和討罵聲緊緊包圍了【天石宮】。
因爲她下生時嘴裡啣了一塊鮮紅的血石;因為她的容貌讓他們至高無上的君主留戀;因爲她的存在天下已經大亂;因為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會禍亂天下的女人,一個會帶來災難的女人,一個不祥的女人……而她,只是因爲愛上了一個不自由的男人……
古佛青燈前,她誠心的禱告:「神明在上,請寬恕我的罪過,不要因為我的愛而把災難降臨在他身上吧……」
佛說:「妳要懺悔。」
她說:「我懺悔。」
佛說:「妳要遺忘。」
她說:「我遺忘。」
佛說:「孽緣。」
她說:「我只是愛他,難道愛也有罪?」
佛說:「妳們注定不會有善果,這輩子只為了了結前世他苦苦愛妳,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
她說:「求您放過我們,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無所不能,請指引我們一條明路吧。」
佛說:「今生妳們有緣無份;紅顔禍水,禍國殃民;來世吧。」
宮殿外的吶喊和討伐聲,急如擂鼓。
「燒死她!」
「殺了她!」
「燒死這個不祥的女人!」
「讓她去死……」
士兵和百姓們憤怒而猙獰的面孔,化成一道道的利刃,穿過厚厚的宮牆,直刺她的心中。
越來越清晰的嘶喊聲已逼近於耳,到處是鈍拙的兵器穿透身體而發出的空洞沈悶的聲音。
他緊緊的摟住她顫抖的身體,輕撫她高盤的髮髻、修長的脖子,然後將手停留在她潮濕的面孔,摩挲著:「奈兒,沒有人可以傷害妳,沒有人……我會一直這樣守著妳的……」
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風無聲的在空蕩蕩的屋廊穿行。
她抬起埋在他胸前的頭,迎視他深遂的眸子:「幽,放棄你的江山,遠離那些爭霸,讓我們離開這裡吧。」
他捧起她的臉,溫柔的吻上,終於哭泣到斷續的哽咽:「奈兒,如果沒有權利,叫我如何保護妳啊?但是現在我在這裡,我是至高無上,他們不敢衝進來,他們不敢……」
她慘澹的笑望著眼前這個被她深愛的男人,這個她生命中唯一的主宰,這個除了權利而一無所有的懦弱男人,然後幽幽的說:「我想給你跳支舞。」
她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一身青衣素衫;面前是這個給了她幸福又無法保護她幸福的男人。
哀怨的腳步聲在陰冷的殿堂裡面,遊蕩著。
他的長髮依然、他的面孔依然,仿佛初次相遇時的模樣,只是眼中少了雷厲的電光。
她豁地拔出一直藏在衣袖裡的匕首,把它按在喉管上,用力地切進去……肉體無法輕易地接受入侵,褐色的血液噴流了出來,順著她的掌紋往下滴落,發出寂寞的聲音,染紅了衣衫。
他驚叫著擁住她癱軟的身體,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胸前的血石上滲了進去。
他驚叫著:「血、血、血色的眼淚……」
她滲著血的唇是微笑著的,平靜的顫抖著:「幽,這是我的命運,我是來償還前世的恩怨的,希望來生能重新開始……」
空曠的寺廟開始在她的眼前旋轉起來。她看到了娘黯淡的目光
娘說:「奈兒,以後娘會陪妳住在這裡,以求早日贖脫妳的罪孽……」
幽說:「奈兒,別抛下我。」
她說:「來世吧……」
身後的神像露出笑臉,猙獰的樣子。
幽的面孔開始模糊起來,她的眼睛黯淡下去,停留在他臉上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如同一隻起舞的蝴蝶輕輕收攏了它的翅膀,終於不必再分離了……
掌於手上藏於心中之至白骨
西元前771,西周亡,幽王當政11年。
今世
他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做那個夢的;夢裡,一個青衣素衫的女子在古佛青燈前靜謐的舞著;頹敗幽深的寺廟前豎著很大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早登彼岸】。
陰暗幽涼的殿堂裡面,風──無聲無息的在空蕩蕩的屋廊穿行;女孩回轉過身來對他幽幽的笑著,每次他都希望看清她的樣子。
醒來後,唯一只記得她胸前挂著一塊通紅通紅的石頭。
他是這座山上的獵戶,聽祖輩講,山下這一帶在幾百年前是座宮殿,後來因為一個不祥的女人滅亡了;據說,那個女人出生時嘴裡就啣著一塊楊梅般大小通紅的石頭。
「冤孽啊……」人們歎著氣說。
他想,他是因爲先聽了這個傳說,才會做那個夢的。
他依然早出晚歸的靠打獵為生,每天傍晚回家時都會路過一座廟宇;因為常年失修,殿堂已經破爛不堪,四周的牆壁和地面上長滿了雜草。
他只記得小的時候進到裡面玩過,被爹娘知道後是拎著耳朵把他帶回家的;爹娘說那是個受詛咒的地方,所以以後再沒進去過。
現在每次打獵回來走到這,他會放下獵物坐在臺階上歇一會;廟門口有一塊很大的石碑,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了;這讓他不由的想起,他經常做的那個夢和那個刻著【早登彼岸】的石碑。
那年冬天的雪很大,他早早就在林子裡挖好了陷阱。
那天早上他起的很早,天沒亮就出門了,他有預感今天會有好的收穫;路過那座殘破的廟宇時,他看見門口有一行腳印,腳印是直通大殿的。
「是什麼人進去了呢?」他疑惑著向裡面走。
腳印很淺,像風吹沙礫,只輕輕劃過雪面。
「也許這個人已經進去很久了,腳印被大雪覆蓋住,所以才不會這麼清楚吧。」他安慰自己。
殘牆斷壁安靜的橫亙在那裡,殿堂裡陰森森的,透著逼人的寒氣;高高在上的神像殘破了面孔向下張望著;懸挂在梁柱上長明燈被風吹地左右搖擺,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雜草叢生的地面已經斑駁不堪。
他四處張望,並沒有人,正要轉身離開時,供桌下發出輕微的響聲,他疾步走過去一把掀起了供桌,供桌下是一個白衣盛雪的女子,如瀑的長髮散亂在肩後,赤著一雙腳,蜷縮著身體。
他顧不得多想,攔腰抱起她轉身向外奔去,身後發出『喀嚓!』的斷裂聲音,回頭看時,殿堂中的佛像已經坍塌成一堆黃砂。
「我叫奈石。」這是她醒來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看見她修長的脖子上用青色的線綁著一塊石頭,通紅通紅的顏色。
她沒有告訴他關於她的來歷,他也沒有問過。
每天天不亮的時候,他仍早早起來去打獵;她安靜的呆在家裡,傍晚時會到廟宇前等他。
她總是蕩著兩條腿坐在以前供神像的石桌上,靜靜地聽廊外鴉雀悲鳴,然後他抱她下來。
走出廟門的時候,她會忽然停下來說:「幽,你知道這石碑上刻的是什麼字麽?」
他搖搖頭。
她笑著說:「也許是『永不超生』呢。」
然後他們一起回家。
幽的屋裡開始有了炊煙,幽的床開始暖和起來,幽的衣服開始乾淨起來,幽開始笑起來,他打到的獵物開始多起來……
幽的屋裡多了一個來歷不明陌生的女人,村裡人開始議論紛紛;不久,大家都知道這個女人脖子上掛著一塊浸血般鮮紅的石頭,於是開始恐慌。
那一年大旱,地裡的糧食顆粒無收,連山上的野獸也逃走了;村裡最年長的族長佇著拐杖帶著大夥來找幽,村民們把幽的茅屋圍的水泄不通。
幽關緊了房門,緊緊抱住了蜷在角落裡的奈石。
屋外是村民門憤怒的叫喊聲:「燒死這個帶來災難的女人!」
「殺了她!」
「殺了這個妖孽……」
幽忽然抱起奈石,一腳揣開了緊關的柴門;屋外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懾住了,頓時安靜下來。
幽悲憤的吼著:「有我一天在,你們就休想碰我的女人!」
村民們面面相覷,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族長。
族長瞪著暴紅的眼睛,顫顫微微的指著幽說:「這是個不祥的女人,她會給我們整個村莊帶來災難的……她是受到過詛咒的!」
幽摟緊了懷裡的奈石溫柔的說:「奈兒,不要怕,我帶妳離開這裡。」
奈石的眼睛濕潤了,這千百年來要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輾轉了多少的輪迴來完成今生的溯源,不就是希望得到這一刻真正的相守嗎?
幽抱著懷裡的奈石向廟宇走去。
族長嘶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是要受到詛咒的!你們是注定要受到懲罰的!」
幽更緊的摟住了懷裡的人,大步走遠了。
他帶著奈石來到他們相遇的廟宇。
幽無限溫柔的說:「奈兒,不要擔心,有我在沒有人敢傷害妳。」
奈石輕輕的點了點頭,疲憊的靠在他的身上。
幽撫摩著她披散的長髮,安慰的說:「奈兒,我去給妳弄些吃的,妳呆在這裡,不要出去,他們是不敢進來的。」
奈石恐懼的睜大眼睛,一把捉住他的手哭到哽咽。
他捧起她的臉,拂去眼角的淚水:「乖,不哭,我很快就回來。」
他走到廟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叫住了他。
她從脖子上解下那塊用青絲線綁著的血石,輕聲的說:「幽,戴著它,這是下生時就跟著我的石頭,會保佑你找到我……」
她幫他繫好。
他安慰的拍拍她的頭:「別胡思亂想了,我很快就回來。」
轉身時,他忽然看見廟門前豎著的那塊石碑,他記得她曾說過,那上面刻著的也許是【永不超生】……
奈石安靜的站在殿堂中,簌簌的風聲夾雜著沙塵在空氣中迴旋,風中搖擺的長明燈發出『咯吱』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大理石雕琢的壁堂經過了幾百年的風雨,斑駁了牆桓。
廟宇外突然由遠及近的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樹枝的斷裂聲,人群的吵鬧聲……
「快點,快點……」
「這邊堆一些……」
接著不久的時間,煙氣就湧了進來;張狂的火苗閃爍著青紫色的光芒,露出詭秘而猙獰的面孔吞噬著地上和牆壁上的雜草;雄偉高大的廟宇,在烈火中熊熊的燃燒了起來。
奈石知道她是終究逃脫不了這場宿劫的。
她魅影般站在炙熱的殿堂中,火苗瘋狂地在她身邊跳躍、翻滾,貪婪的舔舐著她的身體,燒灼著她的長髮,發出『噝噝』的得逞般的笑聲──她幽幽的笑著。
長明燈下,佛說:「妳要懺悔。」
她說:「我拒絕懺悔。」
佛說:「妳要遺忘。」
她說:「我拒絕遺忘。」
佛說:「孽緣。」
她說:「我只是愛他,難道愛也有罪?」
佛說:「妳們注定不會有善果,這輩子只是爲了了結前世妳苦苦愛他,眼淚滴血成石的恩怨。」
她說:「求您放過我們,您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無所不能,請指引我們一條明路吧。」
佛說:「今生妳們有緣無份;紅顔禍水,禍國殃民;來世吧。」
她慘笑:「來世,來世……幾百年輾轉輪迴,到頭來仍不能相守,要來世又有何用呢?求您枉開一面,我願化做奈何橋邊的一塊石,只要能見到他每次輪迴轉世,我就心滿意足……」
佛說:「妳不後悔嗎?」
她說:「我意已決,願變做青石,永生永世守在忘川河邊──守侯。」
聽人說,世上有條路叫【黃泉路】,有條河叫【忘川河】,有座橋叫【奈何橋】,橋邊有塊青石叫【三生石】;三生石上記載著每個人的前世與今生,石身鮮紅如血,上面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
要投胎轉世的人,都要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卻了三生,重新轉入輪迴。
三生石一直立在奈何橋邊,張望著紅塵中那些輪迴投胎的人們,尋找著人群中那個白衣如雪、面如刀削、眼似電光,脖子上繫著一塊楊梅般大小通體鮮紅石頭的男子。
<本帖最後由 天邊一朵雲 於 2009-01-07 11: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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