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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ee 發達集團技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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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哈拉閒聊
發佈於 2011-03-31 21:44
帽子雜談
本帖最後由 ADee 於 11-04-01 16: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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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馬草帽
作者:唐魯孫
古人規定,男子二十而冠,男孩子到了二十歲,一戴上
帽子,就算是成人啦!毛頭小夥子,顯然是沒有戴帽
子,這個典故,大概就是這麼來的。臺灣冬天不算冷,
沒有凍耳削臉的寒氣,加上近年男士流行留長頭髮,掩
耳垂鬢,當然冬季更用不著戴帽子了。
前些天在光華商場古玩鋪,隨便閒逛,同去的崔兄跟我
說:“你看,這個直古籠統的花瓶,還佈滿了幾個窟
窿。”我一看告訴他那是帽筒,清代朝冠有頂有翎,所
以升冠之後,把大帽子架在帽筒子上,以免碰了頂子,
窩了翎子。目前已無所用,真正成為古董了。
現在一般專門外銷手工藝品商店,都陳列有六瓣黑緞子
邊、紅綠花緞子心的瓜皮小帽出售,實際這種瓜皮帽,
只是一種耍貨,並沒有人戴的。當年溥儀未成年住在紫
禁城未出宮前,他戴的便帽是六瓣天藍色緞子、鑲金色
嵌黑絲線壓邊,頂上釘有乒乓球大小紅絲絨結,瓣穗長
有二尺,厚盈一握,一磕頭瓣穗紛披,非常好玩。
清代對於冠戴衣著,都有一定制度,每年三月換戴涼
帽,八月換戴暖帽,由禮部奏奉核定日期,大約總是三
月、 八月二十日前後,換戴涼帽時,婦女皆換王富,
換戴暖帽時,婦女皆換金簪,一切都有規定,不能隨便
亂來的。
早年戴便帽,所謂瓜皮帽,講究頭頂一品齋,一品齋的
便帽是最出名的。他家所用的緞子,都到杭州綢緞莊訂
織的三三緞子,烏黑發亮,絕不起毛。雖然村紅布裏,
可有軟硬之分,硬胎的挺刮光致不能折,微軟胎的可以
折起來,揣在懷裏非常方便。夏天換季,就戴官紗或實
地紗便帽了。紗便帽也有軟硬之分,硬胎內襯細竹皮編
織的帽裏,斐然有光,讓人有凝重之感。江南一帶早年
也興戴瓜皮帽,以軟胎居多,素緞暗花,也甚雅致,只
是頂部過分尖削,南式北派一望而知。關於帽頂,北方
人如果椿萱在堂一定是紅帽頂,不是素服穿孝,不准用
黑帽頂;南方對此則不甚在意,尤其商界人士帽結都是
易紅為黑了。
北地冬寒凜冽,還有一種黑緞便帽,續有棉花的棉瓜皮
帽那當然只有硬胎一種,商店跑外的,還有外加黑緞子
什納觀音兜以禦寒者,由頭至頸都可不受風雪吹襲。現
在內地的冬季,瓜皮帽早歸淘汰,至於加帶帽罩更是歷
史名詞了。
關外冬季特長,像長春、哈爾濱嚴冬氣溫,經常攝氏三
十度以下,如果不帶帽子,可能把耳朵凍掉了。抗戰勝
利那年的臘月,我因公到長春出差,有位姓呂的科長隨
行,他是廣東三水人,一下火車,坐敞篷馬車到治事的
地方(當時只有馬車),車行近一小時,一進到屋子
裏,看見牆上有一頂帶耳罩的氊帽,他趕不及地摘下
來,就急忙戴在頭上了。在東北凡是風雪中待太久,不
能馬上進入有爐火溫暖的屋子裏去取暖,凍僵了一經化
凍的耳朵、手指、腳趾,立刻發癢,如果一搓一揉用力
再稍大一點,能夠立刻應手而脫,所以在東北工作的勞
工朋友,有很多是手指、腳趾殘缺不全的,就是這個緣
故。呂科長戴上氊帽,在沒有生火的屋子坐了半小時以
上,我才讓他進入有火房間裏烤火取暖,從此他把帶耳
罩的氊帽視為恩物。後來他來台,還把一頂破氊帽帶到
臺灣來當古董呢!
民國二十年前後,在平津有一家盛錫福帽店,大為走
紅,早年政界人士講究戴巴拿馬草帽,草越細價錢越
高。盛錫福從巴拿馬進口了半打極細的巴拿馬草帽,往
櫥窗裏一陳列,標價二百塊銀元一頂,原沒打算立刻可
以賣出去,旨在價高唬人,以廣招徠。誰知北洋江蘇督
軍李純(秀山)的公子,跟湖北督軍王占元子春的公子
聯決打盛錫福門口經過,李、王都是大津英租界有名的
闊公子,這種細巴拿馬草帽,卷來成一圓筒,有帽套套
住,摘下來可以揣在懷裏,非常方便,所以就一人買了
一頂。他們回去這麼一炫耀,不到一星期,居然全部賣
光,據說這種細巴拿馬草帽,就是產地也不多見呢!
張宗昌在紅極一時的時候,有人送他一頂極品紫羔土耳
其式皮帽子,他戴在頭上得意揚揚,在京奉路火車上被
鐵路局長常蔭槐看見,笑他人高馬大像顯道神,他一氣
之下,就把它扔了。楊宇霆當時正替奉張拉攏張長腿,
恐怕他惱羞成怒,特地物色一頂帶針海龍的四塊瓦皮帽
子送他能效坤戴上之後也覺得威風八面,氣派十足。他
又托人在長春買一頂同樣的皮帽,送給一位蒙族王子。
這位王爺雖然道地蒙族,可是天生身材矮小,大皮帽子
往頭上一扣,簡直像北平手藝人捏的老頭兒鑽罎子泥
偶,背後沒有人不笑他人帽大小比例不稱的。後來盛錫
福研究出一種染兔皮四塊瓦帽子,又輕暖又邊式,一直
時興了十多年。臺灣從去年起,冬季時興戴皮帽子,式
樣大半脫胎當年四塊瓦式樣呢。
上海聞人李瑞九,是李鴻章裔孫,不但貴而多金,而且
是幫派中大爺。有一個冬晚約我們幾位相熟的朋友到夏
令匹克電影院看電影,他戴了一頂水獺帽子,上面有比
黃豆大一點的白斑,非常別致。哪知一下車,就被“拋
頂公”把帽子摘跑了。李瑞九面不改色,談笑自若,一
進戲院,就把大衣手套圍巾掛在衣帽間了,等電影散
場,我們到衣帽間穿大衣,誰知他那頂水獺帽子,好端
端地掛在他大衣架上了。從此我才知道上海在幫的朋
友,他們那一套嚴明的紀律,是不能不讓人佩服的。
冬天戴的皮帽子紫羔、水獺、海龍,真是價值上千上萬
不是一般人戴得起的,還有小孩也不能戴那麼貴重帽子
呀,於是有一種媽虎帽出現,要是純駝毛的價錢也不便
宜;平時可以卷起來加在瓜皮帽上,覺得冷時可以拉下
護住耳朵口鼻,前面有一方洞,可以不礙視力呼吸。舍
弟陶孫在十歲左右時,非常頑皮,最怕人讓他戴媽虎
帽。有一年除夕午夜,他要到院子裏去放炮竹。他頭上
本來戴有一頂瓜皮帽,先祖母一定要他加上一頂媽虎
帽,他堅持不肯。先祖母說:“加冠晉爵,你要對得上
來,就免戴媽虎帽,明天就給你買一頂水獺帽升
級。”誰知他聽了這話,把瓜皮帽一摘,說了句“卸甲
封王”,雖不算太好,可是以成語對成語,而且不假思
索,所以第二天跟我一齊出去拜年,他也換上水獺皮帽
子啦。這樁小故事仿佛如在目前,屈指一算已經是本世
紀以前的事啦。
我的一頂水獺帽子雖然帶到臺灣來,可是臺灣冬暖,英
雄無用武之地,多少年未過風,也未拿出來看看,恐怕
已經是光板無毛沒法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