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臨 發達集團副處長
來源:品味生活   發佈於 2010-04-04 21:50

有淚千行~杏林子

有淚千行~杏林子(網路轉貼)
五個兄弟姊妹中,
從小我以好哭出名。
我的好哭純粹出於父親的寵溺。
所以,哭是撒嬌,是耍賴,
是要脅,是無理取鬧……。
因為有父親撐腰,誰都不能惹我,
否則一定「大珠小珠落玉盤」。
生病之後,當然哭得更理直氣壯。
我的皮膚薄,經常哭得眼瞼都為淚水蝕破。
有一天,父親無意中告訴我,
他曾多次夢見祖父。
祖父責怪他為何沒有好好照顧我,
以致病成這個樣子。
說著說著,父親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哭。
父親畢業黃埔八期,
從中日戰爭、國共大戰到古寧頭大捷,
參加大小戰役無數,身上傷疤歷歷可數,
幾度瀕臨死亡邊緣。
小時,我們經常趁父親夏日赤膊時,
撫弄他的傷疤,挖出裡面的故事。
有次與日軍激戰,
一顆子彈貫穿他左右兩側坐骨,
由於傷口感染,
醫生每天用根鋼條把藥布從坐骨這端塞進去,
從另一端拉出來,
然後左右兩個看護兵來回抽動,
清洗裡面的腐肉和膿血。
父親回憶,
每天早上換藥是最恐怖的時刻,
往往痛得他全身發抖,大聲嚎叫。
有時,我們故意糗他:「那你有沒有哭?」
父親總自豪地說:
「開玩笑,革命軍人,流血不流淚!」
如今,這位流血不流淚的革命軍人,
流下敵人與死神面前也不曾流下的眼淚。
這淚,是為心疼愛女的受苦而流;
也是為一個做父親的,
在面對女兒的疾病,
卻只能袖手旁觀、無能為力而流。
父親的眼淚讓我吃驚,也突然覺醒。
因為我發現眼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只會把自己陷於沮喪消沉而不可自拔,
連帶一家人的情緒都受影響。
從此,我決定不再流淚,
也不讓父母再為我流淚。

我也想起另一位父親的眼淚。
有位紐西蘭青年魯本來台自助旅行時失蹤,
他的父親費爾千里迢迢前後兩度到台灣尋找愛子。
時隔多月,雖然明知凶多吉少,
他仍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透過警方的協助,
在阿里山區展開大規模的搜尋,一無所獲。
費爾跟著搜索隊員翻山越嶺,
不時取出隨身攜帶的愛子照片翻看,
舐犢情深,溢於言表。
魯本已婚,妻子尚且有孕在身,
他卻執意一個人遠離家鄉自助旅行。
費爾不免為此耿然,他告訴同行的朋友說:
「如果找到兒子,一定要責備他為什麼不聽話……。」
他哽咽難語。
淚水流滿他憔悴疲憊的臉頰,
他不斷伸手抹去,卻似乎越抹越多。
那一張流淚的父親的臉
就這樣定格在我的腦海裡。
兒女受苦,父母心疼落淚;
兒女不聽話,父母心酸落淚。
天下父母心,何時才能重展歡顏?
開始伊甸的工作後,
奇怪的是,
我又變成一個容易流淚的人。
每次聽到殘障朋友
述說他們悲慘辛酸的往事,
我就忍不住落淚。
比起他們,我的確太幸運了。
有位先天障礙,
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送到一所教養院。
教養院不單收容殘障兒,
也包括許多遊民、無依老人、
妓女……,三教九流,什麼都有。
在那樣一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
可想而知,他所受到的凌虐與非人待遇。
以至於來到伊甸後,有次他竟然對我說:
「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對我太好,我會受不了的……。」
我詫異不解地問:「為什麼呢?對你好還不好嗎?」
原來,他一直認為
殘障者天生就是賤民,被命運咒詛,
理所當然應該被歧視、被欺負的,
那是他們的宿命。
對他好,反而讓他不自在,
有種不配承受、不敢承受的心理負擔。
那一剎那,我的淚泉湧而出。
另一個孩子也是從小生長在孤兒院。
每逢大雨,院裡的衛浴間就會淹水,
便池裡的糞便隨水四處漂流。
他無法站立,只能在地上爬行。
每次要去洗澡或上廁所,
就得從污水中匍匐而過。
「那些大便剛把它撥開,一下子又黏上來,
跟著你不放……。」
他笑嘻嘻的說著,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其實,類似的故事比比皆是,
殘障朋友聚在一起,常常彼此揶揄,
當作笑話一樣講給我們聽。
只是,你一點都笑不出來,
只覺得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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