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04 00:27 聯合報 / 謝慈（台南市）
隨著兒女各自獨立，六十多歲的母親決定重拾年輕時的夢想：學音樂。加入社區活動中心的電子琴班不夠，還無視父親的抗議，替他報名了薩克斯風班。看著二老興沖沖地買了樂器，時間一到便大包小包地出發，做兒女的當然得全力支持。

此後，每回放假返家，就聽見家中飄揚著「樂音」──音樂課學過直笛者應該都不難想像，管樂器在初入門時，那聲音實在稱不上動聽。家裡養的貓咪更是一聽到就逃竄，一臉無限委屈。可是父親個性認真，嘴上雖偶爾埋怨母親，卻依然每天乖乖地拿起樂器，從最基本的發音和指法開始，至少要練上兩個小時。為了怕吵到鄰居，還會躲到廁所裡，把窗門緊閉。

母親這位始作俑者當然也不遑多讓，琴學了幾個月，就在老師的鼓勵下吹起長笛。同樣是管樂器，不同於薩克斯風的「渾厚震耳」，長笛則是「高亢悠揚」，兩種樂器在家中此起彼落之際，也真教人如坐針氈。倒是家貓不嫌棄，常在母親坐定吹笛時跳到膝頭趴好，有時還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彷彿正側耳聆賞這和牠的咪咪叫聲相似的頻率。

學了一陣子，母親愈來愈全心投入之餘，亦會向我們抱怨遇到瓶頸，音色每況愈下。直到某日她興奮地和我分享，她的高中老師從七十歲開始練笛，持續十年要開演奏會了，於是她也決定效法，正式拜師學藝，從流行歌升級到古典樂的世界。老師對嘴型很要求，常看見母親對著鏡子，專心地張嘴吐舌頭，畫面甚是有趣。

不知不覺中，尖銳的破音愈來愈少，我已經可以坐在客廳好好享受母親的笛聲，有時閉上眼睛，甚至還可以想像〈琵琶行〉裡「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的優美意境。父親的愛曲〈奇異恩典〉，也從一開始只有「奇異」，慢慢多了幾分莊嚴神聖。好學的他不滿足於僅看簡譜，還拿了我小時候學琴的樂譜，認真開始研讀起樂理了。

今年春節家族團聚時，兩老好好秀了一手，贏得滿堂掌聲。我不禁感嘆，真的無論幾歲開始追逐自己的興趣和夢想都不嫌遲。生活充實了，交上志同道合的朋友，又能動腦防止老化，還能帶來成就感。母親也說，學樂器對她來說是一種突破，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學習一項事物，發現原來自己也能做到。小時候被逼著練琴是痛苦，但沒想到爸媽的老來學樂，不只獨樂樂，更是眾樂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