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周刊
2024年9月26日 週四 上午9:29




中央銀行總裁楊金龍。（攝影者・商周郭涵羚）
文●韓化宇
九月十九日，央行舉行第三季理監事會，不僅連兩季調升存款準備率，還宣布第七波選擇性信用管制，明確規定凡是名下有房者（包含房屋來源為繼承、以及房貸已全數繳清的）一律取消寬期限，而且宣布隔日就實施，完全不給調適期。
央行總裁楊金龍在理監事會後的記者會上，話說得非常重，稱要給投資客「一個lesson（教訓）」；還說那些抱怨銀行不撥貸的，一半以上都是投資客。
形象向來溫和的他，如今成為「打房鷹派」，令外界好奇，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性格溫和、不輕易暴露意圖
而是耐心等時機成熟出手
六年前，他從台灣史上風格最強硬的央行總裁彭淮南手中接下帥印。要接下強人的棒子，延續社會對央行的期待，這對於長年沒有聲音、樣貌模糊的楊金龍而言，是艱鉅的挑戰，他必須步步為營。
楊金龍性格內斂，不喜愛社交。相較彭淮南交遊廣闊，結識許多企業老闆，楊金龍選擇一個人就能做的健走與氣功。
他雖沉默少語，但遇感興趣的話題如自然生態，仍會話匣子大開。他的言語多寡，取決於話題是否投機，以及是否想追根究柢。
一名曾和楊金龍共事的央行前官員表示，楊鮮少動怒，個性非常溫和，但碰到他認為該堅持的事，他會不斷闡釋自己的想法；如果對方不認同，他會不厭其煩再講一輪。同個議題講久了，難免被認為是固執己見。
而這樣的性格，看似難溝通，但反映出的是不隨波逐流的性格。但他內心有一把清楚的尺，知道如何度量事物、衡量政策得失。
身處公門三十餘載，他深諳分寸拿捏、時機掌握的重要性。他不會輕易暴露意圖，而是等到時機成熟，再全力奔向目標。
這次震驚四座的打房措施，就將此個性展露無遺。
據了解，早在今年初，楊金龍就發現新青安政策造成信用膨脹，以及不動產貸款集中度快速攀升的風險。然而，當時新青安上路沒有多久，又是賴政府在總統大選時的重要政見，如果貿然出手，即使央行是獨立機關，也難獲得府院甚至民意的支持。
他選擇按兵不動，直到今年五月，新青安後遺症開始顯現，特別是第一季房價飆漲超過一成，連一些萬年不漲的「蛋殼區」（指比郊區還偏遠的地區）也吹起漲風，輿論紛紛把矛頭指向新青安，財政部也要求公股行庫嚴查申貸者的身分，以及清查濫用新青安資格的投資客。
在楊金龍眼裡，時機已慢慢成熟，到了接近收網之時。
今年六月，在第二季央行理監事會後的記者會上，媒體問到新青安的副作用時，楊金龍僅表示尊重財政部權責，不願多談。
不過，他在會中暗示，如果利率持續走高，一旦房貸寬限期結束，申辦房貸的人恐還不起債務。這番談話，已隱約釋出政策風向將驟變的訊號。
做資料分析、約見銀行總座
他像老師般苦口婆心勸說
只是，市場並未讀懂總裁的意圖，以為央行避談新青安，代表政府將繼續為房市開綠燈。記者會隔天，營建股全面大漲，樂觀情緒瀰漫。
萬萬沒料到的是，理監事會結束後，楊金龍便要求央行業務局、金檢處和法務室，針對要求銀行降低不動產貸款餘額的措施，展開全面性研究。整個七月，央行在蒐集、分析資料上投入相當多的人力。
因為台灣房屋自有率高達八成，加上不動產業者和政治人物有著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打房要避免引起非議，就得有鐵證如山的數據佐證。
七月底，楊金龍拍板定案，要銀行降低不動產貸款餘額，並自八月中旬起陸續約談銀行總經理，限貸令這把利刃，開始揮向房市。
本刊詢問多名八月中旬後被楊金龍約見的銀行總經理，皆表示楊金龍約談他們時不怒不威，但說出的內容卻異常嚴厲，每一句都令人打哆嗦，尤其是反覆強調要記取美國次貸風暴的教訓，更讓人察覺，總裁對金融風險其實是高度敏感的。
選此刻出手，反作用力最小
打房剛起，找新平衡成挑戰
一名民進黨內的知情人士表示，央行運用政策工具來替房市降溫，順便測試民意風向是支持打房、還是反對，「對執政黨也好、對政府也好。」
換言之，站在執政當局立場，新青安這個殘局，急需央行來收拾。選在此時重拳打房，正是反作用力最小的時候。
當然，楊金龍並非沒有壓力。畢竟，央行取消名下有房者的房貸寬限期，勢必傷及換屋族的權益，而這些人多半是中產階級，能夠影響政局。但房市風險已敲響警鐘，加上政府偏好的天平傾向首購族，楊金龍必須在政策得失中取捨。
他在日前的記者會上，強調房市最不同於一般產業之處，在於沒有修正機制，價格上揚時若沒有注意，「就直接collapse（崩盤）。」
這意味著，對於防範金融風險，楊金龍已做過一番研究，有很明確看法，只是行事上，他不輕率出招，他會看準時機，出奇制勝，耐心和決心相當頑強。
這場打房戰役才剛開始，未來台灣房地產是走向房價緩降的「軟著陸」，抑或泡沫應聲破裂發生「硬著陸」，端看這位「Mr. Surprise（驚奇先生）」在七度打房之後，能否抓到鬆緊間的新平衡，讓市場走回它應有的道路。